但轉過頭，自己已經離醫院很遠了。
夕陽徹底落了下去，住院部矗立在一片黑暗裡。
時間不早了，郁商還得回去上晚自習。
醫院離學校不遠，因此他并沒有打車，而是一步步走了回去。
雖然已是二月，但天氣依舊寒冷。
冷風吹在郁商的身上，卻吹不滅他心中的火氣。
他的腦海中再次響起司延的話。
“還不是秦阿姨……”
“秦阿姨？”
“嗯，每年快到這一天他們家就不得安甯，玄序哥就得生一次病。”
“為什麼？”郁商有些不解。
然後就聽司延歎了口氣，“因為玄钰哥就是這一天沒的，秦阿姨每年這個時候精神狀态就不太好，會想着法子折騰玄序哥，不折騰得他倆有一個進醫院決不罷休。”
郁商依舊不太明白，但隐隐似乎抓住了什麼。
“玄钰？”
“嗯玄序哥的雙胞胎弟弟，叫玄钰。”
“我知道，但沒見過。”
“你當然沒見過，你和你媽來這兒之前他就去世了。”
提到他和他媽，司延的語氣瞬間煩躁起來，但硬生生忍住了。
“秦阿姨有點偏心。”司延說到這兒一副想不明白的樣子，“好吧，不是有點，特别偏心，其實我也不明白他們是雙胞胎，長得都一模一樣為什麼還能那麼偏心，反正她就是很偏心。”
“周玄钰去世是因為周玄序嗎？”郁商好像明白了什麼。
本以為自己抓住了關竅，然而下一秒就聽司延反駁道:“當然不是，玄序哥真是倒八輩子黴了，當然玄钰哥也是倒黴。”
司延說起往事一臉難受，“他倆12歲生日那年玄钰哥不想在家過，要出去和同學一起過，秦阿姨不放心讓玄序哥陪着，玄序哥同意了，然後兩人一起出去，誰知道碰到了一個瘋子當街殺人，突然就沖出來給了玄钰哥一刀，因為太突然了，旁邊的人都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了也不敢攔，隻有玄序哥沖上去護着玄钰哥，胳膊上還被砍了好幾刀，但最後還是沒救下來，送到醫院的時候人就沒氣了。”
郁商聽到這件事的時候隻覺得是天方夜譚，但很快就想起了周玄序胳膊上的那幾道疤痕，深入骨髓，陳傷經年。
所以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嗎？
“是仇家嗎？”
“警察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但後來查過之後沒有任何問題，就是有精神病，精神病犯了，然後玄钰哥倒黴碰見了，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麼不講理。”
郁商還是有些沒懂，“那為什麼……秦阿姨她……和周玄序有什麼關系？”
郁商聽完後覺得自己也亂了。
司延自然明白他在亂什麼，畢竟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他和郁商一樣亂。
“當然和玄序哥沒關系，他也是受害人啊，但他們家從那以後還是有點不正常了，雖然那瘋子有精神病，但性質太惡劣，加上周家請了最好的律師，還是判了死刑，但哪怕那個瘋子死了，他們的恨還是無法消弭，周叔叔還好，但秦阿姨不知道怎麼，竟然把恨轉移到玄序哥身上。”
司延說到這兒都有些生氣，“秦阿姨那會挺過分的，有一次我本來去給玄序哥送生日禮物，結果看到秦阿姨在家發瘋，還對玄序哥說你們長得那麼像，他為什麼隻殺小钰，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司延有些說不下去，“反正平時還好，但一到他倆生日前後就不行了，不鬧個天翻地覆都不行，所以後來我都不敢給玄序哥過生日了。”
郁商沒再說話，但曾經覺得奇怪的一切都在他腦海中串聯了起來。
周玄序右臂上的疤，還有和他性格一點都不像的房間，以及前幾天眼下明顯因為沒睡好而泛起的青黑。
原來如此啊。
郁商的腳步越來越慢，或許因為從小的生活環境，他是一個共情能力很強的人。
因此根本不敢去想周玄序聽到那句“為什麼死的不是你”時該有多難過。
校門越來越近，郁商的眼前卻有些模糊不清。
怕被人看見什麼，他迅速擡手抹了一下眼睛，這才向學校走去。
郁商剛一進班就被娜姐叫了出去。
“送過去了？”
“嗯。”
“周玄序生了什麼病？”
“沒什麼，就是……發燒得有嚴重。”
“這樣啊，發燒也不能太輕視，燒久了也容易出問題，他爸跟我請一個星期假我吓了一跳，還以為出什麼事了，沒事兒就好，回去吧。”
“嗯。”郁商點了點頭，轉身回了班。
剛一坐下就見江池影也悄咪咪轉過來問道:“你同桌怎麼了？”
“沒事兒，發燒了。”
郁商知道周玄序肯定不願意别人知道他的家事，因此搪塞道。
“這樣啊。”江池影沒再問下去。
郁商也低頭開始做起了卷子，隻是始終無法集中注意力。
寫一會兒目光就不受控制地向身側看去。
隻是今日的身側空蕩蕩，周玄序并不在那裡。
娜姐說周玄序請了一個星期的假，但明天就是他生日。
郁商現在住宿，出去也不方便，肯定不能親自給他過了。
但他還是想送周玄序一件生日禮物。
雖然也抵不上什麼，但他還是希望周玄序未來回憶起自己生日時想起的不止有痛苦。
可是送什麼呢？
郁商想了一晚上也沒想出來，于是隻能先踩着點，在十二點的時候準時先給他送了祝福。
【00:00】
【周玄序，生日快樂！天天開心！】
雖然他們現在是朋友，送個生日祝福也屬正常，但郁商還是怕自己太冒昧了，因此發完便把手機扣了過去，根本不敢看。
好一會兒才把手機翻了過來。
然後就見隻過了一分鐘周玄序就回了他的消息。
【00:01】
【謝謝，這個生日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