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逃往上宜的一路上,我一直命人着意觀察突厥軍的作戰方式,發現他們和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就拿今日他們的攻城戰來說,從前突厥人可沒有這麼多五花八門的攻城器械。我想,這大概都是因為阿枝姑娘曾提過的那個漢人軍師。”
謝枝失聲:“馮元貞?”
“馮元貞?!”閻停鶴驚道,“我聽說過他之前随突厥使團進京的事,沒想到他在突厥的地位如此之高,甚至還反過來攻打大晉?他這是瘋了,連自己的祖宗都不要了?”
謝枝大概能猜到些馮元貞的心思,可眼下不是解釋的時候,她看向慎晝初:“慎将軍請繼續說吧。”
“多了一個聰明的腦子,突厥人顯然更強大了。我原本以為形勢并沒有那麼壞,可萬萬沒想到平州竟然淪陷,大晉失去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戰略之地,秦州更受到南北夾擊。今天我們之所以能慘勝,一是戰術出其不意,二是因為此次對方的将領綽魯本就是個莽撞之人。”
綽魯?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想起那日這野蠻的突厥人大肆屠殺的景象,謝枝強自忍耐心頭的惡寒。
“而且這次的突厥軍并不是他們的精銳。”慎晝初又平淡地添上一句。
“這還不是精銳?”閻停鶴覺着自己簡直要一口氣上不來了。
慎晝初點點頭:“闫知縣有所不知,突厥軍隊大體分為三部分。人數最多的被稱為控弦之士,也就是今天攻城的士兵。也許你們覺得他們很可怕,但在突厥軍中,他們的戰力隻能算是中庸,最可怕的,是另外兩支部隊。
“一支被稱為附離,在突厥語裡是‘狼’的意思,他們是突厥王族阿史那家的親兵護衛。即便是你們今日看到的重甲騎兵,遇上他們也隻會變作刀下亡魂。
“還有一支被稱為拓羯,是從各個胡族中挑選出來的精銳之師。東起草原,西至荒漠,各個種族不知凡幾。突厥幾十年來勢大,征服了不少種族,這支拓羯軍便是猛士中的猛士。”
眼見衆人面色凝重,慎晝初又道:“我說這話的意思,隻是想大家能夠知己知彼,并不是對方當真不可戰勝。”
閻停鶴舒了口氣:“是啊,而且我們還有你在,方才我也已經修書給楊钤轄,讓他再撥些軍力過來,畢竟這次我們的損失也很慘重……”
“知縣!知縣!不好了!”
門被人猛地一把推開,毫無眼力見的秋風直往屋裡灌。
閻停鶴眉頭微皺,原想責備來人的不懂事,可看到那傳令兵上氣不接下氣地扶着門框,某種不祥的征兆緩緩飄了上來。
傳令兵一膝蓋跪在地上:“知縣,我剛進入秦州境内,就得到消息……秦州八個縣被破,楊钤轄已經戰死沙場了!駐在秦州的禁軍損失慘重,已經無力來支援我們了。”
“什麼?!”閻停鶴猛一起身,疾步到他面前,問,“可知敵方将領是誰?”
“是突厥可汗親自領兵!”
慎晝初緩緩道:“阿史那執思?”
“執思?”這個名字立馬喚回了謝枝的某段記憶。
但在場諸人已沒有心思注意她的異樣。沉寂中,博叔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交給閻停鶴:“闫知縣,你向朝廷上書時,請幫我附上這塊令牌吧。”
闫知縣接過來,定睛一看,隻見上頭寫着“繡内司”三字,大驚:“你們是……”
“有此令牌,知縣的上書便可直達天聽,而且我也存了自己的私心。”博叔朝季魚書望了一眼,二人霎時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大晉可說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他們又豈能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
這塊“繡内司”的牌子是當初皇帝為方便他們内外行走而賜,但與真正的繡内司牌子并不完全相同,陛下自能看出其中端倪。
若陛下對他們還有幾分信重,或許還能給他們一個以身報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