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季魚書上前一步,但又像顧忌着什麼,沒再動作。
“我沒事,天已經亮了,我們得趕緊趕路才是,不能再耽擱了。”謝枝像感覺不到疼似的,正要在衣服上揩幾下手,走在她身後的孟銀瓶忙遞過一方帕子:
“這是幹淨的。”
她看到謝枝身形一僵,望着自己的眼中似有淚光,但轉瞬又沒然無蹤了。
“謝謝。”謝枝接過帕子,輕聲說道。
博叔和季魚書看她無意提起李承玉的事,也不好主動提起去戳她的傷疤,隻好也故作無事地去和三伏那邊會合。
唯有始終沉默不語的唐尋轉身時,被謝枝叫住了:“小唐。”
唐尋忙揉起眼睛來,裝作困倦的模樣:“怎麼了謝姑娘?我得趕緊去幫幫博叔他們。”
“對不起。”
葉脈中的晨露彙聚到一處,順着葉尖滴落下來,激得唐尋脖頸一涼。他不禁打了個寒顫,晃得他眼中的淚都流了下來。
“我到最後……還是救不了他。”
“謝姑娘,其實我早已明白大公子他已是油盡燈枯。能走到這裡,我已經……我已經……”唐尋忽然再說不下去,雙腿一軟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可是我不明白,這個世道為什麼這麼不公平?我這輩子沒見過我爹娘,活到現在,慎将軍和大公子是這個世上待我最好的人,為什麼他們……他們都……謝姑娘,我沒讀過多少書,我笨,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這世道偏要叫他們死?”
謝枝看他哭得涕淚俱下,心頭襲來陣陣鈍痛,幾乎要叫她喘不過氣來。她要如何告訴唐尋呢,她甚至連自己都無法回答。可是,她現在不能哀痛,不能消沉,現在他們還前路未蔔,生死一線。
謝枝想去把唐尋拽起來,忽聽得周遭傳來嘹亮狂放的呼号聲,如同群狼奔襲圍伺,山中林木仿佛都在震顫一般。
謝枝一凜,忙拉上銀瓶和唐尋去和其他人會合:“像是突厥人來了,咱們快走!”
聞言,銀瓶臉色蒼白了幾分,貼得離謝枝更近了些。唐尋忙抓着衣袖在臉上胡亂擦了幾下,冷靜了幾分,壓着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一邊将謝枝和銀瓶護在自己身後,一邊警覺地留意周圍的動靜。
這一時,反倒覺得四下寂然,既無飛鳥掠過,也無走獸出沒,隻有清風搖晃着日光,如同在草葉上蕩漾着時明時暗的水波。
“啊——”
孟銀瓶驚叫一聲,猛地一拽謝枝,隻見一把彎刀帶着銀光貼着二人頭頂削過,落下幾縷發絲。還沒等謝枝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唐尋如燕子般一個輕巧的躍身攔在二人面前,抽出随身短刀和那從身後偷襲的突厥人搏殺起來。
相形之下,唐尋雖身形小,但勝在靈活矯健,出手如風,幾個回合下已在對方身上添了幾道傷口,逼得他節節敗退。那突厥人像是氣惱極了,一張長滿絡腮的黑臉上都迸出紅色來。他向後一躍,敞開嗓子大喊了幾句什麼,不消幾個呼吸的時間,竟又有幾個身披鐵甲的突厥人從四周圍了過來。
唐尋沉下臉,道:“看來這些追兵是化整為零了,恐怕博叔那兒也被困了,你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我來攔住他們。”
謝枝看着冒出的突厥人越來越多,心知形勢十分嚴峻,唐尋一人縱然武藝再高強,雙拳也難敵四手,隻是自己和銀瓶都不會拳腳功夫,執意留下反倒要叫他分神照顧。短短數息之間,謝枝閃過紛雜的念頭,最後還是咬了咬牙,道:“好,我們先走,你一定要小心!”
說罷,謝枝抓起銀瓶的手,撿了條崎岖小路便跑去。隻是還沒邁出幾步,謝枝便覺背後傳來一個極大的力道,将自己猛扯得後退數步。她定睛一瞧,竟是一個突厥兵已追了上來,一隻大掌擒着銀瓶瘦削的肩膀,一手高舉彎刀,下一瞬間便要劈下——
一柄短刃破空而來,竟齊齊削去那突厥兵握刀的四指。一時隻見血肉橫飛,彎刀墜地,突厥兵痛叫着捂着自己的斷掌。
“快走——!”另一頭的唐尋幾乎是嘶吼着,叫醒那被血腥場面幾乎吓傻的二人。
謝枝不敢多逗留,扯過銀瓶就要繼續跑,不料二人剛轉身,那突厥兵眼中迸出如狼般兇狠的綠光,雙腿使力一絞,便将孟銀瓶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