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謝枝抱着新抄寫好的一卷書又上了思古齋。她心裡很有些忐忑,不知之前的抄本是不是有人願買,若是沒有,也不知店家這回還肯不肯收。
她正站在店門右手邊,收攏手中的紙傘,輕輕抖落上頭的雪水,就聽到一聲熱絡的“姑娘又來得這般早”。
她看到秦掌櫃站在門口,笑容比之上回更真切了幾分。
她心下奇怪:“掌櫃的,可是出了什麼事?”
“外頭風雪大,姑娘先進來說話吧。”秦掌櫃熱情地招呼她,等兩人走到書肆中,他才道出原委,“姑娘有所不知,那日你走後不久,就有人來指明要你家小姐的抄本,還非要以五十兩白銀的價錢買下。姑娘你可能有所不知,翰林苑中不出名的學士,潤筆費也不過幾十兩銀子。”
謝枝聽了這話,反倒心裡一沉:“我走後不久,這位買書的人便來了?”
如此說來,豈不是自己被跟蹤了?可是知道自己暫住之所的,隻有李承玉,難道又是他在幫自己?可自己明明就是為了少欠他一些,才想重拾從前傭書的活計來養活自己,這一下豈不是欠得更多了?
“是啊。”秦掌櫃察言觀色之下,收斂了幾分喜色,“難道是姑娘認識的人?”
謝枝搖搖頭:“請問來買書的人是何樣貌?”
秦掌櫃回憶:“就是普通家仆,說是奉他家公子之命來買姑娘的書的。”說完,他又露出幾絲尴尬和試探:“我想那應該是和你家小姐相熟之人?恐怕是為了博取你家小姐的芳心才這麼做的吧?”
“……”
謝枝自然不會這麼想,她始終覺得有些古怪。雖說現在知道自己下落的隻有李承玉,但是他并不是那種會派人暗中跟蹤自己的人,就像之前程樂山一事的時候,他也隻是堅持希望能從自己嘴裡知道真相,而不是讓人監視自己,如此行事實在不像他的風格。可謝枝也實在想不到除了他之外,還有誰會在這關節來出手幫助自己。
看謝枝兀自沉思,秦掌櫃從櫃台後取出一個包裹來,交給她:“姑娘,這裡是四十兩白銀,還請你收下交給你家小姐。”
“這……”謝枝猝不及防地收下,一時有些手足無措,“這些銀子是……”
秦掌櫃道:“姑娘,上回你家小姐抄的第一卷《金樓子》,雖然筆法出衆,而且用紙與筆墨都是上品,但無論如何都是賣不到五十兩的價錢的。那位公子執意要以這個價格買下,其實是想把這些銀兩交給你家小姐。我已經觍顔自己收下了十兩,還請姑娘不要為難我才是啊,哈哈。”
謝枝抱着這個裝滿銀兩的包裹,也覺得硌手得很……不過,她現在确實急需用錢。對方雖然有意隐瞞身份,不過不像有惡意的樣子,眼下也隻能先收下這份人情,若日後知道此人是誰,再想辦法報答吧。
于是謝枝最終還是收下了這個包裹,又和秦掌櫃結算了這回傭書的報酬,臨回去時又買了一份輿圖。
按照謝枝原本的計劃,她還得再抄一個多月的書才能從李承玉的别院搬出去。現在驟然得了四十兩銀子,手頭便寬裕許多了。于是她一回去便開始收拾簡單的行李,把李承玉之前送她離開時一并送走的那幾口箱子都小心鎖了起來,又吃力地搬進大櫃子裡,又上了一層鎖。雖說李承玉當時說這些都是她的了,不過這些衣裳首飾的價值加起來十分昂貴,她實在不敢收下,尋思着日後有合适的時機再還回去才好,或者實在不行,就放在這别院裡也是好的。
她替自己重新購置了幾身尋常的布衣,這才在京城找了家客棧,且先付了一個月的房錢,特意找了偏僻角落裡的一間屋子住下。客棧掌櫃見她雖然打扮樸素,但氣質很有些不凡,出手又大方幹脆,因此還特意囑咐小二的好生照顧這位客人。
把這些瑣事都安頓好,謝枝才得以開始準備自己之後的計劃。她在燈台下攤開之前在書肆中買的輿圖,找到京郊那一頁,終于在密密麻麻的地名和線條之間找到了馬蘭溝村。
她用朱筆把這個地方圈了出來,認真琢磨着——這個村落距離京城有四百裡之遙,租馬車前往确實需要兩天左右的工夫,而且處于深山之中,最後一段路恐怕需要自己徒步前往。
最重要的是,這個村落是馮管事的老家,如果那裡确實有貓膩,也不知道那裡的村民對此事了解多少,如果都心知肚明的話,那自己這個外人貿然闖入,一定會引起懷疑的。
得想個合适的借口才行……
謝枝一邊思考,一邊目光在輿圖上無目的地轉悠着——忽然停頓在某個地名上,而這個地方離馬蘭溝村距離并不遠。
她的腦海中一個計劃開始慢慢成型。看來接下來的幾天,自己得好好準備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