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李承玉忽地提高了聲音,截斷了他的話。他的瞳仁微閃,臉上難得有了幾分血色,單薄的胸膛明顯地起伏了幾下,才說道:“外公,小舅舅的事,我會想辦法的。繡内司内,我也算有認識的人,我會托他看照小舅舅的,保他不受刑訊之苦,您也莫要擔心他的境況。五日之内,我一定會給您一個解決之法的。至于……至于方才的話,還請外公日後,不要再提起了。”
程遺佩一聽這話,又燃起希望來:“好好好,承玉,外公知道你是不會見死不救的,如今我程府的希望,可就全系于你一人身上了。”
“外公言重了。我會盡力而為的。”李承玉沒有半分拿喬的意思,應得很是認真。
得了他的許諾,程遺佩便坐不住了:“承玉,那我就先回府等你幾日後的消息了。你身子不好,就别送我啦。”看着李承玉撐着竹杖要起來的模樣,他趕緊出聲攔住:“外公不講究這些虛禮,我也得趕緊回去準備準備,就先跟你告辭了。”
李承玉也并不挽留,隻是鄭重地點點頭,便從善如流地隻是目送着他離開了。
等程遺佩走出了很遠,他才笑了笑。那是一個看起來毫無意蘊的笑,和他平素裡的溫和良善并無二緻。
好似他這孱弱的軀殼裡,從來就不會流淌那些憤怒、悲傷或狂喜,而永遠是靜水流深的平和。
不知過了多久,骊秋探出個腦袋來看他,眼神難得有些怯怯的。
李承玉看她這神色,猜到了什麼,卻沒有點破,隻是說:“咱們回去吧,希望你的少夫人不會太生我的氣。”
骊秋的眼神騰地亮了起來:“大公子,您不生氣啦?願意讓少夫人出來啦?”
李承玉自顧自地走,也不去看她跟在自己身後喜上眉梢的模樣,隻是好笑道:“我什麼時候生過氣?”
“您不生氣,怎麼把少夫人關起來了呢?”骊秋較起真來了。
“我那不是關她,我是……”李承玉講到一半,覺得這真是個說不清的問題,幹脆閉嘴了。
骊秋以為大公子隻是嘴硬不下去了,自認知情識趣地不再去戳穿他,腳下的步子卻輕快起來。
……
“少夫人少夫人少夫人!”随着一疊聲輕快歡悅的呼喚聲,冬日暖洋洋的光終于順着打開的大門之間的空檔照了進來,驅散一室的黑暗,隐約還照見了漂在空中的浮塵。
謝枝前兩日是最心焦的時候,幾乎整整兩日備受心火煎熬,根本閉不了眼。等到第五日快結束的時候,她想着若是程樂山真把自己的事吐了出來,恐怕相府的人早就來找自己了,大抵是程樂山見自己雖沒有赴約,但也不想輕易把秘密說出來,從而失去威脅自己的把柄。
這麼說服了自己,身心俱疲的謝枝坐在榻前,抱着秋香色引枕,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半睡半醒間,她隐約聽到有人喊着自己,驚慌失措地醒來,正好瞧見骊秋歡歡喜喜地推開了屋門。她下意識擡起手,擋住猛地照在自己臉上的日光,半睜着眼看着李承玉拄着杖慢吞吞地走進來,也沒看清他什麼神色,便下意識要站起來。
誰料她一雙腳早就坐得麻了,雙腿一陣酸軟爬過,她又不受控制地跌了回去,愣愣地看着李承玉好笑地看着自己,……好像沒有生氣——她呆怔地想。
李承玉不遠不近地坐在她對面,先是吩咐骊秋:“替少夫人拿些吃食來吧。”
“好嘞!”骊秋應得輕快,且馬不停蹄地去了。
屋裡隻剩下了兩人,謝枝覺得尴尬起來。她一邊暗自用手揉着自己酸脹的腿,一邊眼神心虛地亂瞟。她想,也不知道大公子有沒有知道些什麼……
“程樂山進诏獄了。”
以至于李承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謝枝用她那寫滿了迷茫的眼珠子呆愣愣地盯着他,腦子裡像年久失修的齒輪終于開始運作似的,緩慢地運轉着思緒。然後她的臉像開裂的冰面一樣,露出精彩至極的表情來。
李承玉看着禁不住彎了彎嘴角:“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怎……怎麼會?”謝枝呆呆地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