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怎麼會呢?
她又偷偷打量了眼皇帝。皇帝今年方及弱冠,此刻卻像個幼稚孩童一般同李思齊鬥嘴,毫無半分一國之君的氣象與風度。
方才果然是自己的錯覺。
“我同你說事,你拉旁人進來做什麼?”
“你若問心無愧,又何必怕旁人來評理?”
謝枝覺着自己這時候再待下去也不是個道理,掙紮了好一會兒,硬着頭皮飛快地說了句“陛下娘娘,妾身家中還有要事就先告退了”,便帶着骊秋逃似的溜出了明粹宮。
身後傳來不為所動的争執聲,卻叫謝枝松了口氣。
她想,自己真是糊塗了,瞧陛下這性子,自己若真在哪見到過,怕也是忘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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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枝回屋的時候,已過了酉時。屋子裡已掌起了燭火,火光柔和且溫暖地搖曳。外頭的雪雖然已停了,可白日積得厚,還能聽見折斷樹枝的聲音。
此時,孫仲謙正在後屋為李承玉泡藥浴,施針灸。
謝枝由骊秋伺候着卸了頭面,一面聽着骊秋說道:“少夫人,你可千萬莫見怪。娘娘與陛下都是少年心性,少不了鬥幾句嘴。”
謝枝這時候回想起那時的場景,頗有些忍俊不禁。其實抛開身份,皇帝和李思齊倒真像兩個較真的孩子。
換上了寝衣,謝枝又把白日收下的那副《榴花白頭圖》找了出來,裡裡外外反反複複地看了十來遍,心裡還是難免生出種叫自己羞慚的歡喜來。
那時的聶飛白用色尚且鮮亮,風格绮豔,正受謝枝這般年紀的姑娘的喜愛。她還想着,若是把這幅畫送給母親,母親一定也很歡喜。父親官職卑下,俸銀不過聊勝于無而已,連養活一家四口都艱難。母親少年時在家中遍品名畫,可嫁入謝家之後,也隻能日日洗手作羹湯,這些書畫之事便成為侈談了。
想到家中之事,謝枝的目光又一點點淡下去。
“少夫人,您在想什麼呢?”骊秋給燭台罩上燈罩,屋中頓時暗了幾分。
“哦,沒什麼。”謝枝欲蓋彌彰似的把畫收了起來,随口問道,“這段日子,大公子的身子可還好?”
謝枝這些時日自己尚且看顧不過來,自然也鮮少注意到李承玉如何了。骊秋歎了口氣:“大公子還是老樣子,而且這天兒越發冷了……”
骊秋遞給謝枝一方淨面的帕子,不再說下去了,話中的憂慮卻已言盡了。
謝枝接過帕子,若有所思地擦了擦臉,沒說什麼,卻在骊秋離開後,又去李承玉的花房,仔細給裡頭的花兒澆了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