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勾起洛宣的下巴，逼洛宣直視他的眼睛：“那你查完烏陌離，打算做什麼呢？”

洛宣沉默了。

他看着柳時清，幾度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能說出一句話。

柳時清并不意外他的反應，于是他自己回答了自己：“你要去長程道。”

洛宣心一跳，下意識地開口想反駁：“我……”

他起了個話頭，接下來的話卻說不下去了。他沒有辦法否定柳時清，因為他說的是事實。

柳時清松開鉗着他下巴的手，洛宣幾乎瞬間就逃避地半低下頭。

柳時清沒有再逼他，但轉了話題，“我要向你道歉。”

洛宣微微一怔，擡起頭眨了眨眼。

“你曾經說，你父親不希望你幫他報仇。我也一直教導你，執念加身多無益，妄念不生才自在。但你太聰明了，這些道理不應該講給你聽的，你應該知道一些别的東西。”

柳時清頓了頓，接着道：“比如說，人是可以不甘心的。”

“很多事情一旦過去了就無法再改變了，但是放下不是唯一的選擇，也不一定是最優的選擇，你可以不甘心。”

柳時清看着洛宣眼尾淡淡的紅逐漸加深，水光漸漸暈染到眼眶裡。他本想伸手幫他擦掉眼角的淚，手在半空猶豫了一下，改了道，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

“我本來想，你如果可以放下仇恨，那自然是最好的，因為仇恨會帶給人太多的痛苦，但是你也可以放不下，這并不是錯誤的。”

柳時清的一生就為仇恨磋磨太多，所以他之前下意識替洛宣做出了選擇，想他放下過去，看向未來。

但這種想法太過于理想化了，甚至可以說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明明哪怕重來一世，他其實也沒能放下。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依然會為了阻止烏陌離而重傷，他仍然會賭上一切去搏一個可能。

“人不光要為現在的自己和未來的自己負責，也要為過去的自己負責。”

沒有人可以替那個獨行在長程道風沙裡單薄幼小的身影說放下，說不在意，哪怕是未來的他自己。

一片朦胧的水光模糊了洛宣的視野，他感到一陣強烈的情緒洗刷過他心頭，指尖和心尖都禁不住發麻，他告訴自己該如何做太久了，以至于他都忘記了，讓他活着走出那片風沙的，是他想怎麼做。

他一直如履薄冰地維持自己搖搖欲墜的心境。

他的理智告訴他，他想做的事情沒有任何意義，可他還是沒辦法放棄，于是他掙紮，糾結，最終放棄。

不是放棄了自己想做的事，而是放棄了自己。

他閉上眼，幾滴淚順着眼角滑落。

他再開口時，聲音帶着一點啞，卻是難得的鮮血淋漓的真心，他說：“……我不甘心。”

他不甘心讓他的過去就停在他最無能為力的時候。

他從來沒有放下過那些仇恨。

洛複幾死時不恨，但是他恨。

他一直都不甘心。

柳時清問他：“你之前說要為我而活，這話還作數嗎？”

洛宣沒有想到再聽到這話是這番情景，一時間心裡百感交集，他像是面對着這世間最珍貴的寶物，珍而重之地向他承諾：“作數，一直都作數。”

柳時清看着洛宣的眼睛，洛宣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他的聲音像雨滴一樣，一點一滴地砸在洛宣心上。

“那我要你别回頭，别後退，也别後悔。”

柳時清又問洛宣：“你要去長程道嗎？”

洛宣閉上眼，第一次真正直面自己的内心，輕輕點了點頭。

柳時清淩空勾勾手，雪霁就飛到他手上，他把雪霁橫放在洛宣身前。

“那就走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我會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