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穿過人海,來到河邊的小攤,河裡已經漂着不計其數的河燈,順着河水緩緩移動。
洛宣找攤主要了點寫字的工具,遞給柳時清一支筆一張紙,興緻頗高:“許個願?”
柳時清接過紙筆,卻沒有寫,他随口問道:“你有願望?”
“嘶,你這麼一說,還真沒有什麼好寫的,其實我本是想寫些套話應應景的。”
“什麼套話?”
洛宣下筆飛快:“這種許願的話很多,我的話……我喜歡這句。”
柳時清看他的紙條,他的字鋒利而又帶有銳氣,寫的話卻顯得溫柔:
一願世清平,二願身長健,三願臨老頭,數與君相見。
柳時清心道他果然還是少年心性,輕笑:“我不會寫這種,就白着吧。”
他們走到河邊,蹲下身将河燈放進河裡。
柳時清側過頭,看見洛宣坐在一片微光裡,一身紅衣,幾乎和今夜的花燈融為一體,他看着前方,眼裡倒映着萬千燈火。
柳時清突然道:“……對于修者來說,變老不是一件常事。”
洛宣愣了愣,反應過來他是在說他剛寫的話,笑着道:“不是我寫的,借來用用。”
柳時清坐在地上,問:“你似乎,并不執着于修道?”
“這句話……”洛宣手撐着地面向後仰,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又坐直看向柳時清,“之前也有人問過我。”
“哦?”
“他還問我,乘風禦劍,摘星攬月,踏天道而叩仙門,與百年紅塵,我選哪一個。”
柳時清指尖一顫。
這并不是一個新鮮的問題。
但他霎時想起洛宣曾經被封印的經脈。
……他似乎已經知道洛宣選的是什麼了。
柳時清問:“你不想修道?”
洛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我很少有想要的東西,也很少有想做的事……如果我沒有拜入長青山,我很有可能不會走上這條路。”
他的視線移向湖面緩緩飄動的花燈:“修者認為世人功名半紙,風雪千山,蹉跎于飽暖,失道于所欲,憾恨于不壽。但修者又何嘗不是如此,衆人隻見蓬壺阆苑,馮虛禦風,不見太上忘情,踽踽獨行;日月之下,白骨累累。”
年幼的洛宣站在過去的廢墟前,對身旁熙熙攘攘趨之若鹜的一切視若無睹,比起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感覺自己更像一陣風。
他曾想:如果人生真的能像一陣風一樣就好了,一瞬間,就走完了一生。
“我一度以為生與死并沒有什麼分别,但我師尊改變了我。”
洛宣像是想起了什麼極其美好的回憶,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師弟你聽過‘回風流雪’嗎?”
……這是他的劍法。
這名字還是柳時清第一次舞給洛宣看時,洛宣起的。
洛宣并不等柳時清回答,寒芒一閃,劍已出鞘,他足尖輕點,躍進河水中央,微步淩波,一劍挑起一個花燈——竟直接在河心舞起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