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嚴翊川心中起疑,口吻嚴肅,“你什麼計劃?”
“沒有計劃。這不都得靠謝小王爺搜羅證據,還有你這個當局者在中斡旋......”夏臣悠然道,倚着椅子坐了下來。
“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兜圈子?”嚴翊川蹙眉,俨然已有怒意,他真的很讨厭和沒有準話的人周旋,“扳倒姓謝的不是你的多年心願麼?眼下是最好的時機,豈能兒戲?”
嚴翊川微微一頓,又壓低聲音道:“我能幫你。”
“不用,你什麼也不用做,”夏臣應得爽快,“你怕什麼?怕小王爺找不齊證據?還是姓謝的有滔天的本事在皇上跟前将這樁案子遮過去?”
嚴翊川聞言即刻怒上心頭,似有恨鐵不成鋼之感。他知道謝淩安将如今矛頭全然指向了軍糧案與宮裡的關系,對于在意之外的事,謝淩安根本就是個半吊子。但這話他說不得,縱然感覺到夏臣是刻意隐瞞,仍忍不住怒道:“你當真把希望寄于那個謝淩安?你覺得他會管你倆那亂七八糟事?”
夏臣盯着他,心道縱然是在狹仄屋内,嚴翊川身上的軍旅氣質仍是藏也藏不住,隻微微有些怒意便像是沙場練兵下達命令。夏臣笑道:“我知道你在急什麼,翊川,你根本不是想幫我。”
嚴翊川眼裡的怒意随着這句話驟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寒意。
“你瞧,到如今,你甚至都沒有責備我煽動百姓拉葉铮将軍下水,這可不像你以往憤世嫉俗的模樣,”夏臣道,“不過也是,新的翻盤轉機就在眼前,任誰都不會再走老路了。縱然走了十幾年......”
嚴翊川冷聲道:“行了,此事于你我皆是如此,心知肚明的話,說出來裝什麼腔?”
夏臣倒比平日要耐得住性子許多,輕笑道:“所以啊,不必心急。你什麼也不必做。你若真想做些什麼——”
夏臣斂了笑,憂心忡忡:“不如幫我看着點北境有沒有什麼消息傳來。啟程的那日家母不知所蹤,我派出去的人尋了一圈,現如今也還沒找到......”
嚴翊川蹙眉,不明白他為何忽然挑起這個話題。正向詢問,卻陡然聽門外有輕微的腳步聲,随後傳來謝淩安爽朗的問聲:“夏刺史,可沐浴焚香好了?”
嚴翊川和夏臣倏地屏住呼吸,對視一眼,夏臣迅疾指了指左邊内室,嚴翊川順着方向躲進去,以屏風掩身。内室裡還放着浴桶,是夏臣沐浴完還沒來得及叫人收。
聽見“吱呀”一聲,夏臣關上了内室的門。
“夏刺史好呀,”外面傳來謝淩安的聲音,音色清明婉揚,像是陡然為這間見不得光的屋子帶來一抹春陽,“這院子近日沒人住,恐怕要多通通風才好。招待不周還要夏刺史多擔待。”
夏臣行了禮,迎着笑道:“王爺說哪裡話,是下官方才沐浴不喜有人在側,這才沒開窗,哪裡敢埋怨招待。”說着指了指身上的浴裙。
嚴翊川貼着窗棂紙望去,謝淩安的眼神随着夏臣的瞥到了内室。忽然心道不好,方才不該任夏臣關上内室門!
沐浴完匆匆出來待客的人,連浴裙都沒來得及換,哪裡還會又關門又關窗,還要關上内室的門!
下一瞬,謝淩安便似有似無地踱步起來:“原來是這樣麼?我還當是大人在躲着什麼人?”
夏臣賠笑:“王爺說笑。”
謝淩安有意無意地往内室靠近,神情仍是一副慵懶閑散的模樣,仿佛隻是無聊地踱步:“早聽人說夏刺史與謝大都督不和,這一路上也不見你二人有交談,本王甚是好奇,想來聽聽夏刺史怎麼說?”
嚴翊川心跳愈發快了,透過窗棱紙看到模糊的身影愈放愈大,幾乎近在咫尺,隻要他一伸手,自己就會暴露于日光下。他急切盼着夏臣這時随口引開謝淩安的視線,或邀他與堂内坐下。
他從不隐藏自己步步為營的野心,但這一刻,他發現自己尤其不願暴露。就像晦暗狹仄的角落永不該見到日光。
他暗暗希望謝淩安沒有察覺到内室的異樣。
“同朝為官,哪有什麼和不和的,都是為陛下辦事,隻管盡心盡力便是。”夏臣似是完全沒意識到謝淩安的動作,隻剖白道。
謝淩安頓住腳步,隻是望着眼前的窗戶紙,似是思索着什麼。
“王爺是在替陛下問麼?”卻是夏臣先開了口。
謝淩安聞言轉身,咧嘴一笑:“我哪有這權力,是我自己八卦。陛下想問什麼,自然等會兒便知曉了。”
嚴翊川松了一口氣。
“夏刺史請吧,是時辰該入宮觐見了。”
透過窗棱紙,嚴翊川能模糊地看見夏臣飛速瞥了一眼内室,任下人為他披上衣衫,笑着跟随謝淩安走了。
待兩人聲音遠去,嚴翊川才悄悄出來。
可誰知,嚴翊川剛将窗戶推開一條小縫,便看見一雙碧色眼睛。而那雙眼睛的主人正斜靠在牆上,薄唇輕抿着,意味深長又令人發憷。
“......”
嚴翊川下意識想收回手把自己藏起來,又生生僵在原地。
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嚴翊川一時不知這推開窗的手該不該收,他想要說些什麼,卻實在不知如何解釋。兩人就這麼對視了一會兒,嚴翊川心一橫,打算索性什麼都不解釋,抽身推開大門就要走遠。
誰知剛出門邁開腿,身後便傳來悠悠聲音:“不解釋一下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