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逃不掉了......
嚴翊川從未有過這麼強烈的忐忑與緊張,他意識到自己不想讓謝淩安發現的想法格外強烈。他那些不可言說的陰謀詭計,亦或是那些無意掩藏的野心,好像都應該躲在晦暗與狹仄裡。縱然可以被任何人知曉和唾罵,也不願讓眼前這個精明的小子拆穿、審視與評判。
嚴翊川想不明白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情緒——是被當面揭穿的尴尬?是被後輩指責的羞愧?還是因為實在太讨厭被看得太透?
好像這才幾天,眼前這個人已經屢屢牽動他的心緒,數次讓他失去掌控。
“解釋什麼?”嚴翊川佯裝鎮定,轉身看謝淩安。
他這才看清謝淩安身上的朝服還未穿戴整齊,墨色真絲領口微敞,露出的一小截鎖骨上泛着微微紅暈,勾勒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噢,他方才是去了金鳳樓。嚴翊川這才想起來。
謝淩安環臂在側,忽地笑了,挺起身來:“你說呢?你可沒和我說過你和他認識。”
“也沒說過不認識。”嚴翊川目光在他的領口停留片刻,愈發覺得那本不該露出的紅痕無比刺眼,唇線抿得很直。
在北境可沒怎麼見到這樣的光景,未免太香豔了些。嚴翊川忍不住浮想,偏偏是在這緊要關頭。
“認識多少年了——”謝淩安盯着他。
“——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緩緩走近。
嚴翊川身體緊繃着,那抹微紅在他眼底愈發放大。他禁不住去想一刻鐘前是怎樣一個百媚千嬌的情人以怎樣親昵的姿勢撫摸過這裡。
誰叫那礙眼的漬色粉得如脂粉般美豔!
這人可真是個流氓!
“你在審問我?”嚴翊川思緒有些紊亂。
“你覺得你不該跟我解釋嗎?”謝淩安微仰着頭,目光中帶着些許逼視。
“不是在偷情。”嚴翊川心一橫,索性胡言道。
對付流氓總是要更不要臉一點。
嚴翊川一張臉緊繃着,麥色的臉龐顯得愈發陰沉,帶着一股子倔強之氣,透着強行抑制下去的無措。隻是耳後卻頃刻間不易察覺地泛上微紅。
謝淩安也微微一怔,旋即嗤笑了聲,遞過來的視線霎時變得耐人尋味:“我沒說你偷情。這是不打自招?”
嚴翊川強作鎮定:“我答的不就是你心裡在想的麼?”
“那你說說我現在心裡在想什麼?”謝淩安腦袋稍稍一偏,吊兒郎當地看着他。
嚴翊川環臂,眼神下意識瞥過那抹紅痕,斂眸時已經來不及。
謝淩安咬唇玩味地睨了他一眼,一手扯過衣領系上扣子。
那抹紅痕被藏進了旁人看不見的地方。
“我會想的是你眼光太差,太不行。”謝淩安直勾勾地盯着他,那抹淺淺的笑意令人難以捉摸。
嚴翊川挪開了目光,略顯慌亂。他有點受不了這灼熱的眼神,像是将那份熱傳到了自己的臉上,即使知曉那人隻是刻意在說玩味之言。
正不知如何回他,錢昭恰好闖入打破了局面,見到嚴翊川他愣了一下,旋即道:
“王爺,左郎将,時辰到了,不能再拖了。”
真會挑時候!嚴翊川如釋重負般應聲擡腿就走。謝淩安狠狠剜了錢昭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他疾步湊到嚴翊川身邊,輕飄飄地道:“左郎将要不要試試考慮一些好男人?比如說我......”
隻是那溫潤軟語最後有半句落在了空中,原是那本該聽聞的人早已大步流星地逃離。
一條護城河内外,分出天上與人間。
一隊金甲侍衛排列整齊,如鋼鐵人偶般緘默不言。衆人跟随着緩緩走過吊橋,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金碧輝煌。
宮門華麗,還很寬闊。巍峨朱牆,琉璃黃瓦,似是宣示着曆經百年的莊重威嚴的氣魄。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着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題寫着三個大字“旸谷城”。
竟是這三個字麼?嚴翊川心道。他一直以為人們口中所傳的京城名為“陽谷城”。
皇宮高牆鎖閉,宮廷内外分明。一層層浮窗玉石,紫柱金梁,都極盡奢華顯赫之能事。
順着三十九階拾級而上,威嚴壓迫之感愈甚,堪堪叫人不自覺低彎了腰。盡頭的宣政殿面闊九間,進深五間,盡顯皇家威儀。
這便是他十幾年拼了命想要跻身之所。
“宣睿親王等人觐見——”内侍又尖又高的嗓音刺入耳朵。心跳不由分說地加快。
嚴翊川跟在三人後面邁入殿中,隻覺得視野一下子暗了,周遭一切驟然烏泱泱地壓下來,沒緣由地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他想起在北境,每每敵軍奔湧而來卻還未至的那一刻,也恰是這種感覺。
殺人飲血都是常事,沒理由怕這種場面。嚴翊川心道,挺了挺肩,微微擡眼望向大殿深側。
殿内并不明亮,但那高台上金色的龍椅在燭火的映照下仍顯得金光閃爍,富麗堂皇。那金光之間,一席龍袍延展于玉階,冠冕上垂旒微搖輕響,閃出的光芒晃眼,嚴翊川眯了眯眼,還是看不清旒後那張臉的模樣。
便是眼前這個人物,一息一念都牽動舉國國運态勢,一掌之下便是無數百姓的性命。黃袍加身,光彩奪目,他可知那不過咫尺的城門之外,又是怎樣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