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嶺不等他們近身,倏地從鞘中抽出了拭骨刃。刃上鮮血幹涸,來不及擦,刀光順着呼出的冷氣劈向軍士的盔甲,騰起一道道血霧。嚴嶺出刀又快又狠,卻總在深刺時卸力。
他不能殺他們,盡管他根本不在乎這些小人的死活,但他不能坐實自己莫須有的通敵之罪。
那五個軍士掄着鐵鍊,将嚴嶺團團圍住。他們早看出嚴嶺身負重傷、虛弱無力,專将鐵鍊砸向嚴嶺滲着血的傷口。
一截鐵鍊倏地向面前砸來,霎時在視野中放大,正要擊碎嚴嶺的鼻梁骨。電光火石之間,嚴嶺迅疾從左側的糾纏中抽刀,反手将拭骨刃一挑,斷了來者的腕脈。
然而在嚴嶺抽刀的瞬息之間,大腿後側的傷口猛地被甩來的鐵鍊撞上,鐵釘刺進盔甲撕爛了傷口,血肉模糊。
嚴嶺被猛然的撞擊撲倒在地,兩天的浴血奮戰與三天不眠不休的奔波已經讓他筋疲力盡,他的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
身後的軍士趁機将鐵鍊往下一扯,拴住嚴嶺的雙腳。另外四個軍士餓狼似的撲上來,抵着膝蓋狠狠将嚴嶺扣住,按着鐵頭盔埋進雪裡。
“困獸。”一旁觀戰的赫冉輕蔑地笑了,不屑的搖了搖頭。赫冉靠近嚴嶺,在他耳邊輕聲道:“你這條喪家惡犬,如今大概隻有地牢肯收容你了。”
北境地牢。酉時三刻。
一隻耗子竄過地上的一汪污水,踩着審訊間房門下溢出的膿血,一溜煙不見了。地牢裡常年陰暗潮濕,是蛇鼠蟲蟻的天堂。
昏暗的燭火在送飯獄卒走過時亂顫,倉皇地叫醒昏沉的囚徒。嚴嶺閉眼靠着囚室的牆,鼻間滿是青苔和臭水溝的味道。
嚴嶺已經在地牢三天了。
一碗盛滿白米飯的瓷碗從欄杆間遞進來,放在地面上敲出一聲輕響。嚴嶺無動于衷。他不用睜眼也知道,那送來的飯菜和往常一樣是馊的,隻有偶爾送來的一個隔夜饅頭能勉強下咽。
然而,沒有聽到像往常一樣車轱辘轉動遠去的聲響,反而傳來三聲急促的瓷碗扣地聲。
嚴嶺睜開眼,牢獄外蹲着一個獄卒,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嚴嶺定睛一看,立刻坐直了身體。那麻布裹着的頭巾下是一張少女的臉,準确的說,是他的妹妹嚴玉桢。
“桢兒,你......怎麼會來?”嚴嶺有些吃驚。十二年過去,“叛國”一詞始終是兄妹倆心照不宣的禁忌,一直不敢提起。沒想到今日落到自己頭上,嚴玉桢還會冒着生命危險顧着他。
“哥,”嚴玉桢顧盼左右,壓低了聲音,“我長話短說。葉将軍在北二營重整軍備,一時半會回不來。但赫冉那蠢貨嚣張不了多久了,馬上有官更大的來了。"
牢房盡頭有走動的聲響,嚴玉桢停頓少頃,嚴嶺也随之斂了聲響,周遭死一般的寂靜持續了數秒。
待到那腳步聲散去,嚴玉桢才接着說道:“睿親王謝淩安,你知道他嗎?”
“睿親王......是八年前自請去西疆軍營曆練的那個五皇子謝淩安嗎?好像沒聽說什麼軍功?”
“對,就是他。他還能有什麼軍功啊?離開京城那麼多年,他‘京城第一公子哥’的名頭還不是雷打不動?前幾日他正要從宮裡啟程回西疆軍營,皇上忽然派他繞道來北境查明通敵這回事,算是穩定軍心,估摸着今日便到。
“我打聽了,這個五皇子是個纨绔,八年前就是不肯老老實實在宮中讀策論,非要跑到西疆軍營裡頭鬼混,”嚴玉桢倏地一頓,一時有些哽咽,“這種含着金湯匙出聲的皇子能有多少真本事?皇上派這樣一個人來,不就又擺明了是想偏......反正沒打算剛正不阿......“
嚴嶺心中一緊,平日裡兄妹倆都小心翼翼地避開心中的痛處,很少提起十二年前那件事。嚴嶺忙道:“你放心,我自會小心睿親王。咱們家沒有做過的事,難道任由他們潑第二次髒水嗎?”
嚴玉桢壓下如潮水般湧上來的心緒,點頭道:“嗯,無論如何,你也要等到葉将軍回來。好歹是葉将軍......”
嚴嶺沒有接話,心道說不定葉铮将軍來了也是一樣的局面,但沒法子,他是唯一有可能為他主持公道的人了。
牢獄盡頭傳來一聲牢門洞開的響聲,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即近,嚴嶺刹那間神經緊繃:“快走!”
嚴玉桢匆匆伸手,将一個小藥瓶塞到嚴嶺手裡:“金瘡藥,拿着。”
走廊盡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嚴玉桢迅速戴上頭巾掩面,再最後怔怔地看了一眼嚴嶺,烏亮的雙眸蒙上一層水霧:“哥,你受苦了......”
“送飯的,趕緊走!”身後的獄卒步伐淩亂,呵斥道。嚴玉桢忙推着闆車從牢獄的另一頭離開。
牢門上的鐵鎖哐啷響,有獄卒打開了牢門。另一個獄卒居高臨下地瞪着嚴嶺,高聲呵到:
“犯人嚴嶺,睿親王傳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