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猛然傳入息澤的大腦，他下意識低頭看着那穿透了身體的手腕，茫然擡起頭。

“柔兒......”

息澤輕聲喚道，聲音中充滿了迷茫，似乎是難以想象方才還與自己訴說情思的愛人，卻要殺他。

從方才起，林婉柔始終低垂着腦袋，讓人瞧不清她的神色。

她一言不發将手從息澤身體内拔出來，鮮血猛然濺出，浸濕了衣袖，像是綻放的朵朵紅梅。

漫天灑落的猩紅中，露出一抹璀璨藍光，映着林婉柔那雙漠然、噙着殺意的眼眸。

息澤隻覺一陣目眩迷離，體内的妖力順着那道傷口在飛速迷離，他晃了晃腦袋，努力保持着那一點清明，他沒有去看自己被挖出來的妖元，目光緊緊盯着林婉柔，神情透着幾分哀傷。

他輕聲開口詢問，恍若蚊蠅：“為什麼？”

“你生來體弱多病，難得長壽，我便分你一半妖元讓你擁有康健的身體。”

“你說不喜歡人族，我便傾盡一切為你打造世外桃源等你十年。”

“妖喜血食，你不喜歡，十年我不再吃過一次人，人族壽短，我苦求來秘方為你煉制長生藥......”

“可為什麼......”

他的每句話都透着濃濃的不解，他愛她，所以願意去成為她喜歡的樣子，哪怕她挖走了自己的妖元，他甚至都說不出一句重話。

可為什麼，自己付出的一腔真心，卻換來了背叛與傷害。

傷口的痛抵不上心口的半點，像是一隻大手緊緊将他遏制，難以呼吸。

可他的痛苦落在林婉柔眼裡，卻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

林婉柔仰天大笑幾聲，許是過于激動，纖弱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刺耳的笑聲中透着幾分悲涼。

許久之後，她止了笑聲，死死看着息澤，眼底是濃郁到化不開的仇恨，像是一把刀剜在息澤的心口。

“好一個為什麼！”

一連串的淚珠順着林婉柔的臉頰落下，她攥着那半枚妖元，妖力彙聚成拳風，朝息澤打去。

失去了妖元，妖力也在逐漸消散，息澤甚至撐不住那看似弱小的拳風，被狠狠擊落，砸在地面上。

林婉柔的身形緊随其後，跟着砸下去。

她一拳又一拳，像是細密的雨，帶着滿腔的仇恨與痛苦，落在息澤的身上。

伴着那拳頭砸下去的聲音，是一道道帶着痛苦、憤怒的嘶喊聲：

“什麽生來體弱，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怎麽會日日忍受徹骨的疼痛，全憑湯藥吊命！”

“你殺我母親，吃我兄長，你已經忘了吧，可我一直都記得，我每時每刻都恨不得啖你肉喝你血！”

“什麽狗屁長生藥，那些都還是個孩子啊，整整三百七十二人！三百七十二條人命啊！”

林婉柔沒有使用妖力，看似纖弱的拳頭，卻像是石錘一般砸下去，每一拳都帶起血肉飛舞，濺在林婉柔的臉上、發髻、衣服上。

不過一會兒，她突出的骨節已經是一片鮮紅，有她的，也有息澤的，但林婉柔仿佛沒有感覺一般，一點一點傾瀉着心中壓抑多年的情感。

“你怎麽下得去手，她們都還隻是孩子啊！”她的聲音已經有了些哽咽，淚水夾雜着息澤濺出的鮮血落下，

“你毀了我的一生，你還毀了那些孩子的一生......”

“......”

不知過去多久，直到身底下的氣息接近虛無，林婉柔才停下了揮舞的拳頭，她單手撐地面，大喘着氣。

等到情緒稍有平複，林婉柔深吸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目光落在地上那一灘已經看不出原本面目的息澤身上。

隻有那微弱的呼吸，還表露着主人尚且存活。

從那團血肉模糊的面龐上，她仍能看見一雙噙着痛苦與哀傷的眼眸，似是悔恨。

可這一切對林婉柔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她的仇恨，都将在這一日終結。

“所謂的愛你，不過是我為了活命不得不委身與你。”

她垂下眼眸，徐徐張開緊握的右手，那裡漂浮着泛着幽幽藍光的圓珠，說是珠子，其實隻有一半，通體透徹，隐隐有一條長蛟在其中浮動。

“不過也得多謝你，畢竟得了你的妖元，我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林婉柔收起了妖元，右手聚妖力凝聚成一把利刃，狠狠刺入已經深陷地裡的息澤身上。

那灘肉泥隻是稍稍掙紮，随後便失去生機。

做好這一切，她才轉過身來看着扶凊，淡漠的眼眸靜靜與扶凊對視半晌，才露出溫和的笑容，道：“讓你見笑了。”

隻有這笑，才讓扶凊覺得這才是她所認識的林婉柔。

打從她一出場，扶凊便徹底淪落成了看客，看着林婉柔那不留餘力的拳頭，聽着她一聲又一聲的嘶吼，扶凊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