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凊剛下樓就在大堂裡的人群中看見一張笑嘻嘻的臉龐,那雙眼睛極快地看見了她,欻的一下亮了起來,朝她揮手,朗聲喊道:
“扶凊姑娘,這裡。”
少年特有的嗓音在喧嚣的大堂裡格外清晰,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集在扶凊的身上。
饒是扶凊的性子,也有些許無奈,她很想裝作不認識裴景行徑自離開,但她還真怕裴景行會直接在大堂裡繼續喊出來。
好在這場面于扶凊過去而言不過是小場面,在衆人目光中神态自若從人群中穿過,在裴景行對面落座,一舉一動皆透着娴雅從容。
裴景行招招手,喚來客棧小二,一連報了好幾道菜名。
聽着一長串的菜名,感受着客棧小二愈發詭異的眼神,扶凊忍不住打斷他:“你點這麼多,吃得下嗎?”
裴景行這才意猶未盡止了話,“我們兩個人,怎麼會吃不完呢?”随後笑眯眯道:“真的好巧啊,想不到我們竟然住在一處呢。”
扶凊啞然。巧嗎?昨晚也不知是誰跟着她到了這裡,威逼利誘客棧老闆以十倍的價格送走了隔壁房間那位客人然後從容入住的。
她很想問一句,你們劍修都是這般不要面皮的嗎?
但一想到自己也是用劍的,隻得抽了抽嘴角,咽下了到了嘴邊的話語,開始轉移話題:
“昨晚忘了問你,你怎麼會來這裡?”
裴景行正執壺一臉認真地沏茶,頭也不擡道:“師父嫌我在家礙眼,把我趕出來了,我也不知道去哪裡,就随便走走,然後就到這裡了。”
他的神色有些古怪,又帶着幾分憧憬:“我在半路遇見了一隻妖,聽他說是要來這裡參加一場妖王婚宴,那可是妖王哎,若是抓了它帶回師門,那群素來眼高于頂的人臉色一定好看。”
扶凊聞言有些哭笑不得:“你那點實力不怕成為妖王喜宴上的重頭菜?”
裴景行撓撓頭:“我倒是沒這麼想過,但是……”他看着扶凊,神态自若,“不過既然扶凊姑娘也在這裡,也就沒什麼好怕的。”
說話間,客棧小二端上了飯菜,扶凊隻是寥寥動了幾筷子,剩下的都進了裴景行的肚子。
眼看着一盤又一盤菜空了盤子,扶凊眼底罕見地攀了幾分詫異。
這人……不會是餓死鬼投胎吧。
等到桌子上的盤子累到了半人高,裴景行才放下筷子,滿足眯着眼睛,“凡人的食物果然好吃。”
“凡人?”扶凊挑眉看他。
裴景行不慌不忙道:“是啊,師父總說我們既然踏上了修煉道,人間一切都該斬斷,可這世間人總會研究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每次出來,都會有一種别樣的感覺。”
他指着桌子上的食物,繼續道,“就比如說這凡人的美食,縱然日日吃,可抵不住他們花樣多,單單一個朝食,便有糖餅、蒸餅、麻花、馎饦……不一而足,又怎能吃膩呢?”
“世人修煉,皆求一個超凡脫俗,你倒好,貪戀這點煙火氣,也不怕将來入不了正途?”
裴景行搖搖頭,鮮有的鄭重:“此言差矣,我若修煉,合該有我自己的道,我願意的,便是正道,非我所願,便與邪魔外道無異。”
“吾心所向,自在吾行。”
扶凊難得擡起眼眸正視眼前少年,分明瞧着不大的年紀,所言蘊着幾分狂妄,細思,卻不難品出其中幾分真意。
她正不知該說些什麼,便瞧見裴景行眨了眨眼,朝她湊近了一點,小聲道:“扶凊姑娘,那妖怪娶親,你想不想去湊湊熱鬧?”
方才少年郎的意氣風發散了個幹幹淨淨。
“……”
扶凊沒說想與不想,她擡着眼看了一眼遠處的林家修煉者,正在朝她點頭,便起身走過去。
“扶凊姑娘。”正是那日與扶凊一同去捉妖的那位修煉者,喚作江流,朝她笑着打招呼,眼底噙着幾分敬畏,“有勞姑娘陪我走一遭了。”
那日他們在村子裡抓了狐妖,如今也該将這妖怪送入長夜司處置。
隻是想到如今或許城内遍布各式各樣妖怪的臨安府,扶凊就對這裡長夜司的人由衷生了幾分反感。
原本收拾了東西要跟着扶凊的裴景行在得知是要去長夜司時,像是被一盆冷水澆滅了熱情,連道不去,神情多有幾分顯而易見的抗拒,最後隻得眼巴巴目送着扶凊離去。
“早點回來啊,扶凊姑娘。”走去了許久,扶凊回過頭來還能看到裴景行依依不舍的身影。
長夜司位于臨安府中一處偏僻小巷裡,瞧着大門并不大,可進去之後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
在江流亮出代表身份的牌子之後,原本還冷着臉的人神色皆有所緩和,淡淡道:“兩位稍等。”
說着,就連忙進去,看樣子是去禀報去了。
瞧着扶凊的目光,江流唇角止不住上揚,作出謙遜的模樣道:“我家主人在邺京頗有幾分地位。”
長夜司原本為大雍開國天子所立,獨立于朝堂之外,以十二令為首,無論是在凡人間亦或者修煉界,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自然,長夜司的人對外都不由帶着幾分傲氣,能得他們幾分好臉色,可見他的那位主子,地位非凡。
可他不明說,扶凊也便裝作不懂得樣子,淡淡點點頭,偏過頭去瞧四周景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