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意安的表情如同吃了牛糞般看着白及。
兩人對視良久，她才捏了捏臉，挺疼，不是幻境：“你……怎麼一會兒一個花樣，想起哪出是哪出。”白意安看着遠處癡迷虐殺桃下追兵的山鬼，打了個寒顫：“咱還是先離開這，此處實在不是個說話的地。”說罷，拔腿便想逃，卻被白及揪着辮子往回拉。
“别揪！别揪！頭發本來就少，要秃了！”白意安捂着頭，瞪着白及。
白及松開手，看着手掌的頭發絲：“對不住。”
“啊？”沒想到白及會道歉，她揉了揉頭皮，小心瞧了白及一眼：“不是我腹诽，你看你，嘴裡沒有一句實話，在洞穴裡，你騙蘇晴說自己快死了，要托付妹妹，結果你生龍活虎，胸口被插了兩刀都沒事。”
“還有，你說你不稀罕和司灼的婚約。結果呢，那玉佩直接往你懷裡飛！非天道作證，結發為契不可為！”
說着繞着手指瞧白及的反應。
白及：“你繼續。”
看着白及沒什麼反應，她膽子大了些，開始掰着手指挨着數：“還有山鬼！”
白意安捂住嘴巴，聲量降到了最低：“你和她說，你是來助她得成元嬰大道，結果轉頭告訴你的魂奴，說為了他煉化山鬼，重塑妖身。還問他我的身體做容器可否。結果他一拒絕，你直接！”說着手假裝握着匕首，往自己胸口捅了兩刀，指着那邊白術雲的屍體，做了個抹脖子的姿勢，兩眼一閉，舌頭一翻，往地上一躺，破罐子破摔。
“算了，要不你還是把我殺了吧，人固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輕于其他毛。”
“煉化山鬼，或是奪你肉身，全是試探。若他棄了白術雲，亦或是沒說出那大逆不道之言，我斷不會如此生氣。”
“他奪我堂哥的身體，要生氣也是我小叔生氣，你生啥氣？”
“白術雲，小小年齡便為禍一方，當年……”白及頓住。
當年白氏一族為苟活，将家主之位傳給白意安，拿白意安祭天，剜了雙目獻予白不唯。可他們哪知，白不唯屠戮蜀中不是為了報仇，也并非為雙瞳，而是因白術雲為煉化魔器，斷了三千女子的手腕腳腕，做成人彘供養魔器。
可笑，山門修仙世家，養的魔差點成了劍仙，養的未來族長卻癡迷煉化魔器。
“放任不管，遲早和他爹一樣，都是吃人血肉的毒瘤。”
白意安轉過脖子，望着白及：“你在胡言什麼？我小叔雖說對我，是有些苛責。可我吃穿用度，起居出行無一不是最精細，最好的！而且小叔母死的早，我小叔從未再娶，那才是真正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哈哈哈哈。”白及沒忍住笑出了聲：“你的戲好到自己都信？怪不得那時，我總是被你磋磨。”
“休要胡言，我們才認識，我何曾磋磨過你！”
白及笑着問她：“你小叔未缺你吃穿，那繼承權呢？争奪權呢？你天生雙瞳，一出生便該是白氏新的族長，可你小叔扯你周圍的侍女，撺掇你和普通世家貴女争奪吃穿用度，起居出行。衣衫，發钗，華而不實的法器，你自己也意識到了吧？所以才半夜偷摸練暗器，修為卻一直停留在築基初期，在外假裝和完顔蘇蓮那個二世祖一樣。”
白意安臉色變了變。
“你喜歡白不唯，卻非要嫁予司灼，還要逃出蜀山，也是因為你發現小叔母正是被你小叔所殺，不僅如此，族中長老怕是也知曉。”
白意安坐起身子，指着白及：“你……你胡言！”
“你去藏書閣偷習暗器之術，無意發現，你小叔母和你一樣天生雙瞳，卻在白術雲出生後，大出血而亡。金丹修士，别說出血了，我剛才把七長老都捅成篩子了，他還不照常好好出着氣。”
白意安咬着嘴唇，反駁：“你不是白及！你出生旁支，怎會知道宗族内這些秘聞的！”
“除了這些，我還知道更大的秘聞。”
白意安捂着耳朵：“我……我不聽！”
白及卻不依她，蹲下身，扯着她的手，在她耳畔說了幾句，白意安吓得徹底石化了。
“你和她說了甚，我走到她背後，竟一點反應都無。”山鬼幽幽站在白意安背後，渾身浴血，枯樹一樣的手指扒拉她的頭發，白意安卻一動不動。
“我問她，山門世家少的傳承百年，久得千年，居然沒有一個老仙姑坐鎮，清一色的都是糟老頭。”剛說完，白意安捂着耳朵，扯着嗓子啊啊大叫，拔腿就跑。
山鬼：“世人都知，女子天生不如男子，修行更是差遠了，沒有老仙姑不是很正常嗎？”
“非也，女子修仙聖體，隻要斷情絕愛，修行一日千裡。不說隕落的南如煙北千妙兩人占據仙門之首百年，百年間多少修士擡不起頭。就新一代九宮洛星彥，靈槐島司灼，千珏宗鹿榆白，北冥祁隐，這些天才哪個不是女兒身？ ”
看着山鬼多年未下山，對新一代小輩并不知曉，白及話鋒一轉：“這些你不熟悉，那說個你熟悉的：千珏長生。”
山鬼：“這我知道，千珏宗第一任宗主，因他才有了萬宗朝拜的盛景，而且他不論妖魔仙人，皆以善惡論處，唯一的好仙！”
“女的。”
短短兩個字，山鬼腦子快轉不過來了：“他……她……”
“被衆人诓騙，奪舍失敗後，身隕道消了。”
“千珏無塵，你也聽過。”
山鬼表情扭曲：“那個老登，慣會裝模作樣，虛僞至極！”
“無情道大成之日，被她師兄取而代之。”
“何意？”
“無塵是女仙，無情道第一人。她本來可以成為當世飛升第一人，被桃下老登和師兄所害，身體被奪舍。世人皆傳，她因師兄為她擋雷劫身隕，而斷了天梯，不願成仙。但事實并非如此，那個師兄就是罪魁禍首！奪舍成功後便躲起來，是怕族中長老發現被奪舍，謊稱閉關。等長老們換了一批，他便由女變男，成了如今的千珏宗主。”
“你的意思是……”
“你可記得五百年前，楚王山為何被滅？”
山鬼雙目赤紅：“魂飛魄散都不會忘！”她轉眼看着滿地屍骸：“桃下家主的愛妾嫌我們楚王山産的蠶絲，劃破了她的肌膚！便要了我整個楚王山上千條人命！”
白及嗤笑：“我後來得知真相，哪有什麼愛妾。不過是桃下和那假無塵在楚王山奪舍成功，被采桑女無意撞見，才滅了整個楚王山。”
山鬼驚怒交加，悲憤難忍，她轉身抓起地上的屍骸往嘴裡塞，塞到最後整個肚皮已經鼓脹如球。屍骸成堆擠壓堆疊倒了嗓子眼，最後跪坐在地，崩潰大哭。
世人都說我白及，平生所做惡事，罄竹難書。卻不知，助南枝藍十日屠城，屠的是浮華仙城，楚王山的血海深仇，十日哪殺得完？
弑師殺友，弑的是那假無塵！
白及站在她身邊，拍着她巨大的背脊：“我本來也不該入輪回的，是無塵仙人的一絲神志，送我上了輪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