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還想将那書拿起來仔細研究,潘棠淡定地将書收起,塞進衣袖裡,道:“般若你出去趕車吧。”
“行。”般若沒問什麼,接替了潘棠的位置,出去趕車了。
潘棠坐在車廂中,想了半天,終于下定決心将那本話本拿出來,看着書面上幾個大字,還是覺得不忍直視。
她翻開書,首先看到目錄,這話本應該是着重描寫了世子在壟山之戰中的故事。
翻開第一頁,“...戰神佯裝露怯,實則早留後手,破綻隻為迷惑敵軍。戰神殿下骁勇非常,率領精銳突圍,長槍一出,千裡之外便取敵人頭顱...”
潘棠搖搖頭,此書描寫十分誇張,可見可信度不是很高,其中大多都是描寫戰神多麼英勇雲雲...但仔細看邏輯卻漏洞百出。
本以為這話本都是講這些了,她剛剛心中還道:“不過是些可以套用在古今中外任何将領身上的描寫,怎麼就惹得衆人如此癡迷?實在俗套。”
往後一翻,卻發現事實并非如此。
“路遇孤女賣身葬父,清水芙蓉,風緻楚楚,世子憐其身世搭救,收為婢女紅袖添香。”
“突厥公主大膽潑辣,驚鴻一瞥,對世子一見傾心,褪去戎裝,親自洗手作羹湯。”
“絕世名憐風情萬種,賣藝不賣身,隻鐘情世子一人,親自贖身,自奔為妾。”
潘棠直皺眉,神情複雜。
又往後翻了幾頁,才看見了這書的重頭戲:
什麼“複挺數十下”,什麼“口含白玉珠”,什麼“三日不歇...”
潘棠看得滿臉黑線,重重将書合上扔到一邊,心裡生出些怒氣來。到底是什麼人如此寫書?竟然能随意編排旁人的風流韻事。無中生有!
“簡直是污言穢語,不堪入目,這種話本子也能廣為傳播,實在叫人不能理解。”她在心裡罵了幾十句,總算解了些氣。
十分嫌棄地瞥了那話本一眼,最後還是将它塞進衣袖裡,打算尋個機會扔掉。
她掀開車窗簾子,吹了點風,讓頭腦清醒。
卻不自覺浮現出剛剛人海中騎馬而過的他,一幕幕不斷在腦海中回閃。熟悉的側臉,熟悉的佩劍,熟悉的身影,不是他還能是誰?
潘棠一開始驚訝萬分,但此時冷靜下來之後,心中多了股無名火,也多了點疑惑。
阿酌就是定遠侯世子,那他三年前不告而别,應當就是回到北境繼續當世子去了。長安和北境遠隔千裡,怪不得她三年來一直有心留意他的消息,卻從來都是失望。
她自嘲一笑,自己真是愚蠢透頂。
夏日裡微風徐徐,天上隻有寥寥幾片雲,臨近正午,陽光炙烤大地。
馬車停在東市的糧鋪前,潘棠去挑選優質的高粱,随後又和般若一起将高粱搬上馬車。不多時,馬車被塞得滿滿當當,隻留下點落腳的地。
潘棠囑咐:“現在時間還早,我去萬福客棧,般若你若是不願去,可以在東市随意逛逛。”
般若當然說好,停下馬車便逛街去。
玉容見到潘棠來,喜上眉梢,神秘兮兮地将潘棠拉進屋子,壓低聲音和她說悄悄話。
潘棠一開始不明所以,但一聽玉容的話就知道了她的意圖。
“那個...段三郎,阿棠覺得怎麼樣?”
“段景風?挺不錯的。”潘棠喝了口涼茶,淡淡道。
玉容一下子來了興趣,“哎呦,這是連姓名都告訴你了?那他知道你名字了嗎?”
潘棠搖頭,“我沒和他說。玉容姐姐,其實,我看他對我并無男女之意,我對他也沒有任何感覺,不如...”
“這個也不行?”玉容頗為沮喪,又看了看潘棠那張豔若桃李的臉,重新振奮道:“不行那咱們再換一個,就憑阿棠這張臉,天下最好的男子你都配得。”
潘棠掩面笑起來,覺得玉容的樣子挺可愛。
這三年來,兩人之間感情一如既往的好,唯一一根刺,就是潘芙的死。她們十分默契地對潘芙的死諱莫如深,從沒提起過。但其實,兩人都心知肚明,沒有人從中走出來過。
潘芙死後,玉容心中對潘棠便多出了一份責任,外加上潘棠在京城受人诟病多,玉容就更加憐惜這個故友的親妹。
“這是什麼?”
潘棠擡手時,玉容見她衣袖裡藏着什麼東西。
潘棠略有些心虛,下意識将話本子往裡藏了藏。這動作被玉容盡收眼底,立馬來的興緻,“不讓我看?那我偏要看看阿棠藏了什麼。”
玉容去撓她癢癢,趁機将話本子搶過來,随意翻看了幾下,玉容笑得頗有深意。
“原來阿棠你崇拜定遠侯世子啊。”
“我...沒有。”潘棠去奪玉容手中的話本子,臉上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燙,想起剛剛書中看見的那些描述,她臉更燙了。
“沒有?你可别告訴我,這話本子不是你買的,而是路上撿的。”
潘棠:大差不差。
她辯解:“是個萍水相逢的娘子塞給我的,我還沒翻開看過呢。”
玉容躺倒在身後的軟椅上,慵懶地随意翻了翻話本,突然坐起身,一臉豪氣幹雲天,“既然阿棠喜歡,那就包在姐姐身上了。這個定遠侯世子,姐姐高低讓你們相看相看。”
“啊?”潘棠這下真呆了,定遠侯世子的親事玉容姐姐都敢去說?她在心中比了個大拇指,玉容不愧是東市最有膽識的最有錢的女子,實至名歸。
“多謝姐姐好意,但我真對這世子無意。并非喜歡他。”
她現在隻想拒絕。在心裡斟酌半天,要不要将世子的真實身份告訴玉容,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
畢竟這是當年她和阿酌之間的事情,現在,兩人早已經陌路。将此事告訴玉容,玉容肯定義憤填膺,她何必将玉容牽扯進來呢?
玉容不聽她的拒絕,因為無論對誰,潘棠都是這樣講的。都是說無意,都是說沒有任何男女之情。
玉容知道她喜歡誰,卻從不戳破。
玉容道:“好了好了,姐姐都明白了。你不用管這些,剩下的我替你操心。”玉容将話本子還給潘棠。
兩人又閑聊許久,一直到下午,般若回來之後,三人一起用了午飯,潘棠才和玉容道别。
未時,正是一天中日頭最毒辣的時候。
玉容勸潘棠過一個時辰再走,被她婉拒。若是回去晚了,說不定要走夜路,夜裡的山路可不好走。
潘棠和般若輪流駕車,馬車裝滿貨物之後走得慢些,一直走了一個多時辰才走到蒼梧山小院前。
此時已經太陽西斜,懸挂在半空中,陽光刺眼,卻沒了灼熱的溫度。
潘棠喊:“曼姝,來搭把手。”
曼姝急匆匆從院子裡跑出來,着急卻輕聲道:“娘子,宮裡有人來找。”
“宮裡?”潘棠眼睛微眯,放下手中貨物,叮囑道:“你們先把這些搬去庫房,不用理會這邊。”
說完,她朝院子裡走去。
一進院子,果然見到三個穿着宮裝的婢女站在院子裡,領頭的那個人潘棠很熟悉。
不就是當年到潘府來,專門教導她禮儀的那個陳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