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将兩人和全世界隔開,油紙傘下,是隻有他們兩人的世界。
潘棠哭久了,累了,低低抽噎着。少年輕輕拍着她的背,眉頭微蹙,心裡也下了一個決斷。
這夜,潘棠寫了一封給阿姐的信,讓阿酌擇日送到皇宮阿姐的手中。那是一封告别信。
她獨自坐在桌案前,看着窗外的天越來越亮,東邊天空泛起魚肚白,五彩朝霞鋪滿天空。她擡起一雙哭腫的眼睛,用力眨了眨,艱難地擡起眼皮,第一縷陽光灑進窗子,落在她面前,有些刺目的眩光。
舉起手将陽光擋住,勉強看清了外面院子裡的一派景色。
一夜春雨過後,萬物萌發,染上新色。
那兩棵相伴而生的海棠樹,其中一棵的枝頭,開出一朵嫣紅的小花。是春天的第一朵花。
正高傲地立在最高的那個枝頭,沐浴着陽光,不顧世俗的眼光,奮力開放。
鮮豔明亮的顔色,在早春時節,成為了院子裡獨一無二的紅,紅得如此耀眼奪目,仿佛世間的太陽就是因為要照耀它所以才升起。
潘棠被不由自主地吸引,走出房門,來到樹下,看見最高枝頭上那朵小紅花。
其他花正含苞待放着,花蕊的尖頭上綠夾雜着紅,獨獨它不一樣,偏要與衆不同,偏要争先,偏要綻放。
潘棠眯起眼睛,擡頭看向那陽光下的海棠,嘴角彎彎笑着。
——
陳嬷嬷覺得這幾日的潘棠變得和以往不一樣了。
她猜不出是什麼緣故,隻以為潘棠是婚期臨近所以變得乖順起來。就連她一些無禮的要求,潘棠也能笑盈盈地照做。若是放在往日,這個小丫頭肯定已經冷着一張臉頂嘴。
與此同時,潘蘿的變化也讓陳嬷嬷覺得奇怪。
按理說,潘蘿一向穩重大方,行事妥帖周到,但這幾日卻開始魂不守舍,不知是有什麼心事,還是病了,總之做事總是出錯,還總犯一些小錯。
但這些陳嬷嬷并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她的職責隻在教導規矩禮儀,順帶為難一下潘棠,給她使點絆子。潘棠的變化于她并沒什麼相幹,隻等着十幾天以後婚期一到,她就可以回到皇宮給皇後娘娘交差了。
隻是,有一件事情,讓陳嬷嬷百思不得其解,分外吃驚。
那就是三日前,三月二日,潘棠竟然将自己的兩個貼身丫鬟趕走了。
陳嬷嬷偷偷聽到,是兩個奴婢偷了潘棠嫁妝,潘棠大發雷霆,将兩個奴婢趕出去。
陳嬷嬷站在一旁當好戲看了,事後才覺察出不對勁來。這兩個丫鬟和潘棠一起長大,情同手足姐妹,潘棠為何要在臨近婚期的時候将二人趕走?
想了許久,陳嬷嬷沒有想明白,看向潘棠的眼神裡多了幾分複雜,這個潘二娘子葫蘆裡賣着什麼藥?
——
三月二日,大雨,距離潘棠婚期隻有短短十二天時間。
般若和曼姝這幾日一直忙裡忙外張羅成婚事宜,仔仔細細為二娘子清點嫁妝,幫助府裡裝點飾物。
潘棠将兩人叫住,從小匣子裡拿出二人奴契。
般若和曼姝二人瞬間跪下。
曼姝首先察覺出不對勁,“娘子這是要做什麼?”
取出奴契,将奴契交還給家奴本人,就是放還奴隸的自由之身,說明奴隸可以再去尋找其他主家,不用再在此處做工。
在虞朝,奴隸何其低賤等同于牲畜。且奴隸若是沒有重大的恩典,是不可能贖回奴身的。
一日為奴,終身為奴,世世代代都是奴。
“娘子這是要趕奴婢們走嗎....”曼姝聲音顫抖着,已經失去分寸。
般若後知後覺,看着手中的奴契,不可置信道:“娘子要趕我們走?為什麼?是般若做的有什麼不好嗎?”
看着面前如此震驚的二人,潘棠冷着臉,眼裡滿是不耐煩的神色。
但張口的話卻道:“你們等會哭得大聲一些。”
般若和曼姝愣住,原本搖搖欲墜的眼淚頓時憋回去,疑惑地望着潘棠。
潘棠小聲道:“陳嬷嬷在外面看着,現在不好和你們解釋,你們隻需要一會裝作很傷心就行了。”說着,她輕輕牽了下兩人的手。
般若和曼姝雖然仍然不知娘子要做什麼,但大體知道娘子要做戲的意思,于是不疑有他,按照吩咐哭起來。
曼姝先是不好意思張口,但身旁般若哭得驚天動地,極其誇張,就差在地上撒潑打滾。曼姝一見,連忙小聲抽噎着。
潘棠看着哭天搶地的般若,心裡笑意根本壓不住,為了抑制笑意,她嘴角拼命往下還是壓不住,隻好拿起帕子假裝拭淚。
她裝兇狠道:“你們兩個刁奴,我和你們相處十幾年,沒想到你們是這樣心思龌龊的人!竟然敢偷拿本姑娘的嫁妝,簡直罪大惡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