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聲歇,皇後緩緩道:“諸位都是我大虞重臣的家眷,今日年節本宮設此宮宴,是為慶祝,也是為與諸位同樂。陛下寬大為懷,體恤萬民,本宮自當遵聖意,以仁待人。今日家宴,諸位不必拘束。”
皇後發完話後,大殿裡開始了一陣又一陣的寒暄。
潘棠無意于此,看旁邊的母親對此興緻也不高。她細細酌着面前的酒,悄悄四處打量着大殿中的人。
玉容在她旁邊,小聲介紹着:“宮中皇後為尊,品階其次的就是四妃,分别是貴妃,淑妃,德妃,賢妃。芙蓉花就是被封了賢妃。”
“但我沒看到姐姐。”
玉容也奇怪,“其他三位妃子都到了,确實是隻有芙蓉花沒到,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難道姐姐要晚上開席時才到?再等等吧。”
她漫無目的看着,卻突然感受到一如有實質的目光正打量着她,看得她脊背發涼。她稍微瞥過頭看去,卻沒發現有人在看她。
剛剛的視線,好像來自上首,可居上首的皇後娘娘怎麼會那樣看她?明明二人以前從未見過。
那居高臨下的,肆意打量充滿壓迫感的目光,到底來自哪裡?
一時覺得毛骨悚然,陌生的皇宮好似一個巨大的獵場,猛獸藏在暗處悄悄窺視。
“小娘子在想什麼?”
面前遞來一壺酒。
正是方才在大街上碰到的嚴瑛,她一副風流不羁的模樣,倒真有幾分像調戲良家婦女的浪蕩子,隻是目光過于清澈,不像浪子的眼神那般,充滿了酒肉的腐敗味道。
潘棠嫣然一笑,“瑛姐姐好。”她遞出自己的酒杯,酒杯被嚴瑛斟滿。
“瑛姐姐一會要表演打馬球嗎?”
“你猜到了。”嚴瑛眼中劃過欣賞,“沒錯,等會我要帶隊上場。怎麼樣,有興趣嗎?一會教你打?”
思索一下,潘棠點點頭,“有興趣的,但是我好像不會騎馬。”她赧然。
“沒關系,一會我帶着你。”
嚴瑛見這小美人答應得爽快,心情舒暢。但見她俨然将自己當做新認識的人,嚴瑛又有些失落。
她應當是将她忘記了。
沒一會,宦官到皇後娘娘跟前傳信,說場地都已準備好,馬球表演賽可以開始。
嚴瑛道:“我先去了,去準備一下。”
馬球表演賽随着鼓樂聲開始,兩隊人馬一腰系绯色絲帶,一腰系水藍色絲帶,整整齊齊在馬球場兩側等待,蓄勢待發。
殿中衆人則都随着皇後到了馬球場一側的高台上。
潘棠翹首,目光在搜尋着某個身影,霎時,一腰系绯色腰帶的身影策馬自衆人間跑出,跑到了球場中央,她一手扯着缰繩,一手捧着顆馬球。身影如箭般迅速,行動間隻剩下殘影。
馬球被她高高抛起,球杖一擊,瞬間馬球如一顆高速旋轉的火球直接飛入球門。
掌聲雷動。
銅鑼連響三聲,馬球賽開始,兩隊人馬傾巢而出。
這是場馬球表演賽,既然是表演賽,那就必定是和真正的比賽有所出入。大家比賽時想的都不是赢,而是如何在打球時如何把花活玩好,好讓看客們看得開心,看得拍手叫絕。
潘棠身側,不知是哪家的兩個娘子正竊竊私語。
一圓臉豐腴些的指着球場上的嚴瑛,悄悄對身側人說:“那位郎君是哪家的,我瞧着怎麼這般俊俏。”
那瘦高些的卻掩嘴發笑,“你再仔細看看,那究竟是誰?”
“是誰?我不曾見過啊。”
瘦高些的答:“那可不是什麼俊俏郎君,而是嚴巍将軍家的獨女嚴瑛。你竟然不認識她,她的事迹前些日子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
“什麼事迹?”
“嗳。”見她實在是有些呆,竟然不知道那人盡皆知的大事,瘦高的歎一口氣,大發慈悲解釋道:
“前些日子,嚴将軍在邊境大退突厥人立了戰功,陛下便想給嚴瑛賜婚,以示嘉獎,恰好那嚴瑛自小有個娃娃親,這邊聖旨一下,不就成了天賜良緣,旁人羨慕還來不及呢。”
“然後呢。”
“然後,嚴瑛竟然單槍匹馬直接鬧到陛下面前了,還說什麼願意去邊境為大虞打一輩子仗,也不願意嫁人。要不是我們陛下寬厚仁慈,她能活到現在?”
圓臉的頓首:“嚴娘子還真是膽大得很。”
“那可不?”
“但其實像她這般随心所欲也挺好的,很勇敢,她騎術還這麼棒,真是羨慕都羨慕不來。”
瘦高的睨了她一眼。原和她講嚴瑛的事,是想同她一道感歎這嚴瑛的大逆不道,沒想到對面是個不上道的,竟然幫着嚴瑛說話。
潘棠恍然大悟,她此前竟然沒有聽到過這些事。
看來她沒有看錯人,這個嚴娘子确實是個頂頂的妙人兒。
另一邊的馬球場上,衆人都使出十八般武藝,一場球賽表演得花裡胡哨,看客們看得也是酣暢淋漓。
嚴瑛進了三球,随着鑼聲響了三下之後,馬球賽結束。
她一人策馬而來,在看台前停下,整個人英姿勃發。
行跪拜大禮,“參見皇後娘娘。”
潘棠明顯感覺,嚴瑛來時,身邊的人都有微微的騷動。
皇後端莊大方,儀态萬千,“不愧是嚴大将軍的女兒,真是虎父無犬女。想要什麼嘉獎盡管和本宮說,今日都能滿足你。”
嚴瑛道:“都是臣女應該做的,不敢讨什麼獎賞。”
“你這孩子謙虛什麼,今日除夕,想要什麼本宮哪有不給的道理。”
嚴瑛也不矯飾,思索片刻直接了當,“臣女想要一匹馬,一匹矮一些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