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過半,更深露重
殘燭頹頓地彎下腰,一滴滴殘淚滴落,燭光更加微弱,最後,燭火一盞盞熄滅,整個祠堂陷入真正的黑暗。
阿酌低頭看着靠在自己懷中的少女,她溫熱的肩頭靠着他,頭低垂埋下,已然進入夢鄉。
她很累了,輕易就睡着。
但阿酌卻睡不着了,懷中少女呼吸聲淺淺,寂靜中,他的五感更加敏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的每一次起伏。
潘棠睡得很安心,安心到她第二天醒來時都感覺到意外。她竟然在這駭人的祠堂睡得這麼沉。
清晨陽光透過窗棂,一縷一縷灑進室内,幾個蒲團疊成的簡陋小床上,潘棠幽幽睜開眼。
四下無人,阿酌不久前已經悄悄離開了。
她攥下拳,感受到了手掌上異樣的溫度,腦海中閃出幾個模糊的片段。她昨夜似乎.....抓着他的手不讓他離開。
她懊惱地撓撓頭,自己真是太過分了,怎麼能抓着人家不讓人家睡覺呢?不過這個阿酌也是的,他難道就不會把她手掰開!
推開門,恰好趕上了看守侍衛的換班,兩個侍衛走來接替守夜的侍衛,她道:“不必了看了,你們都回去吧。我去找父親說話,他不會再關我。”
兩對侍衛面面相觑,皆有些懷疑潘棠話中真假,但潘棠又解釋一番後,四人都妥協,領着潘棠去找潘昉。
她在潘昉的院子外面等了許久,終于等來了剛下早朝的潘昉。
——
事情至此終于解決,以潘棠的妥協告終。
崔姨娘在自個院子裡偷偷樂着,和兩個貼身婢女,還有女兒潘蘿好好嘲諷了潘棠一番。隻道她是頭犟驢,但最後不還是要向她崔姨娘低頭。
崔姨娘媚眼流轉,優雅做作地喝了口茶,“那丫頭片子還妄想和我鬥!還不是被我嫁出去了!”
而一旁的潘蘿卻始終一言不發,雙手絞緊了繡花帕子。
潘蘿心悅趙澄這件事,雖然并沒有人明說,但崔姨娘是知道的。從來沒有人過問過她的意見,沒有人問過她,錯過趙澄,她傷不傷心!
一時悲從中來,潘蘿落下兩滴淚。
她與趙澄初見,是去年上元燈會。
彼時她手中兔兒燈被人群擠壞了,人流太多還不巧和家人走散,獨自一人在街心垂淚時,翩翩郎君風流恣意,如烈火輕雲撞入她視線。
他一襲燙金紅錦袍,圓領不羁地翻下,是長安城中最時髦的公子哥的打扮。
一隻完好無損的兔兒燈遞到她面前。
“我趙澄最看不得美人垂淚!呐,這個你拿着。”
少女怯生生地接過陌生郎君遞來的善意,從此一顆心遺落。
潘蘿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随之瞬間接觸到崔姨娘遞來的眼神,崔姨娘斜睨她道:“哭什麼哭?”
“老娘正高興着呢,你倒是在這給我找晦氣。”
經這麼一說,潘蘿的淚更多了,豆大的淚珠一顆顆滾落。崔姨娘看着自己這不争氣的女兒,不經皺眉。
“不許哭,你有什麼好哭的,娘這都是在為你打算,你不偷着樂,還在這哭。”
潘蘿柔柔道:“阿娘...為什麼一定要讓潘棠嫁給趙郎君,明明我們都是潘家的女兒,況且趙郎君家隻是八品司竹,也該是我嫁過去才更算門當戶對。”
“荒唐!”崔姨娘看着這女兒像在看個蠢物。
“整個長安城也就你這個癡兒想要嫁給趙澄,你也不去打聽打聽,他在外名聲有多臭。你嫁過去哪會有好日子過?”
潘蘿面上不解,“那阿娘又為何要讓潘棠嫁過去,這不是在害她嗎?”
崔姨娘狠狠道:“她這個小賤人心機深沉,留在身邊早晚害了咱們,娘将她送走你還不滿意了?”
“其實,我一直不解,阿娘為什麼看不慣潘棠。”
潘棠在這府中明明這麼微不足道,父親心中也根本沒有這個女兒,但阿娘卻似乎十分熱衷于和潘棠不對付。
聞此,理直氣壯的崔姨娘蓦地噤聲,面色一變再變,面對女兒一針見血的質問,她該如何解釋自己這無端的惡意。她又怎麼開得了口,說自己一直以來都嫉妒正妻宋氏,嫉妒得要發狂,乃至遷怒于她的女兒。
她語重心長道:“還不都是為了你。那宋氏一直霸着正室的位置不放,潘棠就是家中的嫡女,我不打壓打壓她,萬一她哪天騎到你頭上怎麼辦?”
“阿娘都是在為你考慮啊。”
潘蘿呆呆地看着自己母親,直到看見母親臉上浮現出熟悉的慈愛的表情才罷休。
“好了好了。”崔姨娘将潘蘿攏在懷中,她雖總被宋氏壓一頭,多年不得翻身,但她的寶貝女兒能比她女兒嫁得好,想到這,她不免露出笑容。
輕輕拍着女兒的背,她安慰道:“趙澄沒什麼好的,我家阿蘿那是能嫁王公貴族的貴女,怎麼能自降身段?”
潘蘿忍着淚,不敢哭出聲,但是她真的好喜歡趙郎君,喜歡到做夢都在嫁給他。
——
幾日後,清晨,潘棠的院子裡早早忙碌起來
今日是進宮赴宴的日子,般若和曼姝兩個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忙裡忙外地給二娘子梳洗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