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樹木繁茂,清風拂過葉片上墜的露珠,折射着淡淡的光。
初晨的陽光和煦溫暖,林下微塵飛揚,細碎金光從枝桠縫隙間穿插而過。
揚起的灰塵躍動在光影間,又被墜下的露珠卷走,落在地上,化作一點深色的塵埃。
林中棧道内,一輛馬車緩緩駛過,後面跟着長長的隊伍。
蕭清辭左手執卷,眉眼低垂。
車行辘辘,窗旁的簾子随着馬車的行駛而輕微晃動着。
時不時探出來的一點光亮,落在蕭清辭的眉眼上,漆黑的瞳眸染上淡淡的琥珀色,恍然一看,那冷清之人竟也帶了些如玉溫和。
蘇沅卿靠在蕭清辭的肩膀上,正安靜地小憩。
忽地,她的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開口喚道:“阿辭。”
“嗯?”
蕭清辭把手上的書卷放下,偏頭淺笑:“卿卿,你醒了。”
蘇沅卿擡起頭來,有些倦怠地打了個哈欠。
許是睡得久了,她的臉上帶了些薄紅,清淩的杏眼半眯着,眼中還泛着一點晶瑩水花。
她側首看向蕭清辭,伸手理了理他肩上被她睡出來的褶皺,啞着聲音問道:“阿辭,現在到哪裡了?”
“到冬岷州了。”
蕭清辭伸手拭去她眼尾的淚珠,想了想,又柔聲回道:“我們現在快到冬岷州和宸京的交界之處了,再有一個時辰,差不多便能看見宸京城門。”
“嗯。”
蘇沅卿點點頭,偏頭看向旁邊桌案上放着的那卷書冊。
《治國策》?
蘇沅卿挑了下眉,輕笑出聲:“阿辭,怎麼過了這麼久,你還是喜歡看這本書?”
當年幼時他們第一次見面時,蕭清辭剛從太傅手下逃出來,便是拿着《治國策》躲在禦花園看。
蘇沅卿則是跟着蕭漱玉一起進宮拜訪太後,她卻是個待不住的性子,沒過一會兒便從慈甯宮裡偷溜出來,太後和蕭漱玉見了,隻是輕笑兩聲,并未阻攔。
她輕車熟路地甩開随行的宮女和侍衛,蹦跳着跑到了禦花園,打算去看她上次在禦花園裡偷偷種的兩株小花。
不曾想,最後花沒瞧見,她倒是發現了個仙人一般的小公子。
那小公子穿着一身雪衣,容色清絕。
眉眼間雖是還帶着一點稚嫩,卻已是有了些少年人的樣子,蕭清辭端坐在柳下桌前,脊背挺直,垂在石凳旁的衣角被風吹動着。
蘇沅卿瞧着,就想起了府裡那些侍女傳閱的話本上寫的:
眉目如畫,翩若谪仙,年少便有驚世之貌,百年間無人能出其右。
蘇沅卿沒活過百年,不知道百年間的人是什麼樣的。
她隻知道,這個小哥哥比她以往看到的所有人都要好看,像是一下子就掉進她心裡了,怎麼都移不開眼睛。
這……難道就是話本裡說的一見鐘情嘛?
蘇沅卿蹲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她其實不太懂那些話本子上的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看那些也隻是覺得那上面畫的一些小人圖很好看。
但是現在,她莫名地感覺……她很喜歡這個小公子。
她想跟他交朋友!
倏忽,蘇沅卿激動地跑到小公子面前,先是理了理自己的發飾和衣裙,躲在書後笑着問他:“小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啊?”
蕭清辭放下書冊,疑惑地擡眼,眉目清冷,卻是罕見地戳中了蘇沅卿幼小的心髒。
好……好好看!
側臉好看,正臉更是甩了書院裡那些什麼小侯爺小将軍幾條街!
蘇沅卿見着蕭清辭沒回她的話,以為他沒聽見,便坐在石桌前,托着腮又湊上前去問他:“小哥哥,我是嘉甯郡主蘇沅卿,你叫什麼名字啊?”
那雪衣小公子紅着耳根,卻還故作深沉地冷臉道:
“我叫小清……”
思緒回籠,蘇沅卿靠在馬車壁上,瑩潤的指節把玩着手上的書冊,看着蕭清辭,眉眼彎彎:“阿辭怎麼不說話了?”
蕭清辭攤了攤手,頗為寵溺地笑了下,柔聲說道:“因為你第一次見我時,手指摸了這本書。”
“嗯?”
蘇沅卿頓了下,腦中繼續回憶起來。
啊……是當時阿辭害羞,拿書遮臉的時候啊。
她當時是伸手把他的書扒開來着。
“這是當年的那本書?”
蘇沅卿坐直身子,頗為驚奇地來回打量着手上的書卷。
“這書過了十來年了,竟連個邊角折痕都沒有?”
蘇沅卿開始來回翻動着書頁,隻見那書頁泛黃,瞧着确實是有些年頭了,且常被主人翻閱。
但邊角折痕一個也無,書面平整,定是被人悉心愛護的。
馬車很寬,足夠一人橫躺着。
蘇沅卿便拿着書卷側身,仰頭躺在了蕭清辭腿上,好奇地翻閱着。
蕭清辭見了,隻得無奈一笑。
卿卿……
真的看不出他方才的撩撥嗎?
罷了。
蕭清辭伸手撫上蘇沅卿的頭,将她額前的發絲輕輕别在耳後。
他輕歎一聲,随即笑着阖眸,仰頭靠在馬車壁上,小憩片刻。
-
一個時辰後。
前方的路漸漸開闊,蕭肆坐在馬車前,斜靠在車門上,單腿曲着放在前面,手上緊緊攥着缰繩。
他偏頭看了眼旁邊閉目養神的蕭散,一口氣上不來,伸腳踹了他一下:“蕭散你個垃圾,小爺我手上的傷才好你就叫我駕車,你倒好,睡得跟頭豬似的!”
蕭散被他踹得險些摔下去,一睜眼就給了蕭肆一個眼刀:“我累死累活把你救回來,你駕個車怎麼了?”
“你的命都是我救的,要不把你欠我的命還我?”
蕭肆嗫嚅了下,還是嘴硬道:“……又不是我叫你救的。”
“……”
蕭散被這蠢貨給氣笑了。
罷了,眼不見為淨。
蕭散偏過頭去,生怕再看蕭肆一眼,自己的腦袋也會跟着一起變蠢。
馬車正在一片樹林中行駛着,樹木掩映下,遠方的城門若隐若現,蕭散見了,對着馬車裡面輕聲道:“殿下,前面就是宸京了。”
蕭清辭睜開眼,伸手掀開一旁的錦簾。
還未等他探頭看去,蘇沅卿的腦袋便從他的胳膊下探了出來,看向前方城門的方向。
不知為何,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城門,蘇沅卿卻莫名覺得有些心悸。
那城牆之上,似是烏壓壓地站着好些人。
原先守城的将士有這般多嗎?還是皇帝舅舅叫孟昀在京郊營中又調了些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