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什麼你都信麼……”
蘇沅卿輕笑一聲,轉身過來面向他,“若是我說——我曾活過一世呢?”
“我嫁與了旁人,你也離開了宸京,我嫁的人背叛與我的交易,将我的親人和我盡數除去。至于你我二人,前世相厭半生,最後不歡而散,再無轉圜。”
蘇沅卿垂下眼眸,眼底泛着淚意,聲音卻是出奇地冷靜:“蕭暮歸就是我前世嫁的人,所以我從宮宴開始,就一直在為複仇做準備。宮宴是我的算計,他的勢力是我的算計,皇上把他趕出皇宮是我的算計,這次災情裡的事情,也是我早早便知曉的。”
“便是連你,最開始也是我謀局的一部分,可我沒想到,你終是成了我謀局裡唯一的偏離。”
說着,蘇沅卿擡首看向他,皎潔的月色透過兩縷在他的臉上,那雙桃花眸一如既往的好看,哪怕是躺着,也是清風霁月、風姿獨絕。
唯獨眼上微蹙的眉心,成了那張俊顔上僅有的敗筆。
蘇沅卿伸出手指,觸上那蹙起的眉心,眼尾半墜着一滴淚:“不論過了多少年,經了多少事,我還是喜歡你。自我決定跟你合作開始,我就把自己都搭了進去。”
“如此……你可還信我的話?”
幾乎是蘇沅卿眼淚落下的那一瞬間,她便感覺自己的面頰上傳來一絲溫熱。
“我信。”
蕭清辭吻去她眼尾的淚水,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前世是我糊塗,我混賬,沒有看清卿卿的心意。”
“但今生今世,你注定是我的娘子,便是卿卿趕我,都趕不走了。”
蘇沅卿有些微愣,良久才回過神來。
她張開雙手回抱着蕭清辭,将頭埋在他的懷裡,聲音裡還帶着微啞:“我不會趕你走的,我會一直陪着你。”
“你是我的小清公子,是我的阿辭。”
“我也會一直陪着卿卿。”
蕭清辭阖上眸子,嘴角噙着笑意,和蘇沅卿相擁而眠。
-
與此同時,宸京,九皇子府。
清風習習,明月皎皎。
幾縷銀華透過薄薄的窗紙,落在那床榻上睡着的公子身上。
蕭暮歸唇色蒼白,額上不斷冒着細汗,似是魇住了,眉心緊蹙着,雙手似是想抓住什麼東西,時而緊握成拳,時而又攥住身上的被褥。
夢中,蕭暮歸似是到了一處卧房内。
瞧那四周裝飾,分明是他九皇子府裡專門給皇子妃留的居所。
此時,那窗棂柱梁之間,皆是挂着紅綢,最裡頭的大紅床榻上,赫然坐着一位蓋着紅蓋頭的姑娘。
蕭暮歸蹙着眉心,伸手探去,卻從那姑娘的身上穿了過去。
在這個夢裡,他是虛影。
蕭暮歸收回手,立在一旁看着那姑娘,越看越是覺得熟悉。
忽地,那姑娘伸手自己掀開了蓋頭,露出了一張明媚張揚的臉。
是蘇沅卿。
平時未施粉黛便已是豔冠宸京,如今描眉染唇,面上敷了薄薄的脂粉,眉心一點花钿,與滿身繁複婚服映襯着,更顯姿容絕色。
蕭暮歸愣在了原地,眼底閃過一絲驚豔。
就在他發愣之時,他瞧見穿着婚服的自己從門外踏進來,仍是披着那張假面,笑得良善溫和。
他看見他們二人像是約定了什麼。
他看見自己滿意地笑了下,轉身離開了房門。
他看見蘇沅卿拿着桌上的酒壺,一盞一盞地飲着,嘴裡不停喚着蕭清辭。
分明都嫁給他了卻還喚着别人的名字?!
蕭暮歸不知是氣憤還是因為什麼别的,轉過頭去不再看這副場景。
忽地,蕭暮歸眼前的畫面一轉,到了一個滿目瘡痍的地方。
那是南隐州,蕭暮歸和洛元一手造就的地獄。
一切如他所想,蕭清辭聲名狼藉,他自己則是踩着洛元成為了百姓心目中的救世主,聲望一躍千裡。朝野上下都對他贊不絕口,父皇也對蕭清辭失望,甚至下旨想要封他為宸王。
當然,他在那群貪官身上花的大筆銀子才是主要因素。
但那又如何?總歸起到效用了不是麼?
蕭暮歸滿意地笑了笑,眼前的場景卻忽然轉到了九皇子府的地牢。
蘇沅卿想要去告他的密,被他狠狠甩在了地牢裡,随即他便一步不停地離開,絲毫沒有看見她身上的傷勢。
而後,他又以蘇沅卿作威脅,踩着長公主和丞相府的勢力和鮮血登上高位。
那時,宸京已經沒了蕭清辭,他便是繼位的大熱人選。
就在他得意洋洋地想去地牢裡炫耀的時候,卻發現……
蘇沅卿死了。
宸京最為明媚的嘉甯郡主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地死在了地牢裡。
蕭暮歸猛地上前兩步,看着那意氣風發的宸王殿下抱着她,目眦盡裂。
那嶄新的錦袍被血和灰塵染上髒污,他卻渾然不顧,雙手顫抖,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為什麼……
他沒有想讓她死的。
他隻是不想讓她出去亂說話才把她關到地牢裡的。
忽地,蕭暮歸的心上劇痛,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他睜開眼睛,周身氣質變得淩厲起來,昔日故作溫潤的雙眸染着痛色,啞着聲音瘋狂喚道:
“沅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