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沅卿僵住了。
捧着碗的指節緊緊握着,半張臉藏在碗後,斂着眸子,半天都不作言語。
阿辭他……
是什麼時候發覺的?
蘇沅卿被他忽地一問,腦海裡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蕭清辭見她這副模樣,輕歎一聲,将她手上的空碗取下,低頭看着她的眼睛,眼底笑意潋滟:“卿卿不必緊張,我不過是逗你玩的。”
“啊……好。”
蘇沅卿有些呆愣地看着他,待反應過來,迅速點了點頭。
她躲開他的視線,擡頭看着蕭散和蕭肆給排成長列的災民舀粥,以此轉移注意力。
蕭清辭坐回到她的身邊。
他偏頭看了下,蘇沅卿的目光躲閃,指節蜷撚,額頭上還隐隐沁出了些細汗。
這是她幼時撒謊或是心虛時才會表現出的模樣。
卿卿在心虛?
為什麼?
是因為沒有回答他的話麼?
蕭清辭斂下眼底的疑惑,搖了搖頭,掩在粗布下的唇角微抿。
罷了。
既是卿卿暫時還沒打算告訴他,他不問就是了。總歸,他也不願讓她為難的。
思及此,蕭清辭握住蘇沅卿垂在身側的手,放在手心把她緊蜷的指節打開,與她十指相扣。
“卿卿,”蕭清辭拉着她起身,“既是已經來看過了,那我們便回驿站吧。”
蘇沅卿擡頭,蕭清辭的半張臉被粗布遮着,臉上被她化了易容的妝,獨留着那一雙桃花眸,濯濯冷清,又帶着似水溫和。
她眉心微蹙,心裡掙紮着,終是緩緩回了句:“嗯。”
自難民所回驿站的一路上,蕭清辭一改常态,喋喋不休地與蘇沅卿說些亂七八糟的事,似是想讓她淡忘方才的對話。
可不論蕭清辭如何努力,蘇沅卿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隻是偶地回他半句,或者是一個淡淡的“嗯”字。
蘇沅卿混沌了一路,連帶着後面回驿站後,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直到明月高懸,蘇沅卿卧在驿站的床榻上時,她還在想着究竟要不要告訴蕭清辭前世的事。
畢竟……
這事聽着,太過離奇。
而且,前世的時候,他們二人直到最後她死時,也都是一對水火不容的仇家。她嫁給了蕭暮歸,他也因為種種變故離開宸京。
那時,他還是那個清風霁月的太子殿下,卻早已不複以往盛名,昔日矜傲的眉眼染上頹敗之色。
他臨走前說,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她。
哪怕當時他們已經沒了什麼幹系,哪怕他們現在已經和好了,但是每每想起,她的心尖都像是被針紮了一般刺痛。
驿站的床榻不比宸京,床闆冷硬,蘇沅卿蜷縮在上面,被褥也半天都捂不熱。
先前的洪災毀壞了不少房屋,這驿站也壞了不少屋子,先前因得災情過重,洛元也不給撥銀兩,修繕一事便推遲了下來。
現在蕭清辭來了這兒,洛元哪怕膽子再大,也要做足表面功夫。
他找了工匠将屋子修繕了一番,卻總是留下了些小疏漏,不是窗戶關不嚴就是斷了兩塊房瓦,蕭肆去問,也被他用什麼災年物材不足給擋了回去。
再找人修鐵定是來不及了,這第一晚便隻能先将就些,第二天再從外面找人來修。
蘇沅卿的屋子修繕得還算好,隻是窗縫下面沒有修補齊整,寒涼的晚風裹着月色,順着縫隙湧入室内,吹得被褥冰冷。
蘇沅卿背對着窗戶,将被褥抱緊,正欲入睡。
倏忽,她感覺身後有個溫熱的身軀抱住了她,帶着淡淡的冷竹香氣。
此時萬籁俱寂,一聲輕喚在清風中響起:“卿卿。”
清寒月色下,蕭清辭把蘇沅卿抱得緊了些,故作可憐地委屈道:“……我的屋子好冷,又冷又黑,我害怕。”
“……”
在太子府裡自己睡了那麼些年為何沒見你害怕過?
蘇沅卿看破了他的心思,頗為縱容地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蕭清辭的眼睛瞬間便亮了起來,得寸進尺道:“我想抱着你睡。”
“好。”
蘇沅卿點了點頭,蕭清辭開心地輕笑,胸腔裡的心跳震得蘇沅卿後背發麻。
不知過了多久,蘇沅卿輕輕喚了一聲:“阿辭……”
蕭清辭許是睡着了,并未回話。
蘇沅卿歎了口氣,掩在眼底的心緒複雜。
阿辭睡着了。
她阖了阖眸子,似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今日你問我為何知道這麼多,我不是不想回你,隻是……我不知我該如何回你。”
“我不願騙你。”
蘇沅卿蹙着眉心,喃喃道:“但是我……”
蕭清辭抱着她的手臂緊了緊。
蘇沅卿瞬間僵住,即将脫口而出的話被吞回了肚子裡。
蕭清辭一直沒睡着,方才他聽見蘇沅卿叫他,先是愣了一瞬,還未來得及應,她的話便已經脫口而出了。
蕭清辭看着蘇沅卿的背影,眉眼溫和。修長的指節勾起兩縷秀發把玩,他俯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卿卿說什麼我都信。可若是你不知該如何回我,那便不必回,我的問題遠比不上你的心緒來得重要。”
“為了一個莫須有的問題,讓卿卿心神不甯這麼久,是我的過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