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嬸自嘲一笑:“那新上任的洛知州,可曾在意過我們的死活?”
“這朝廷,又可曾記得我們這些子民?”
蕭清辭有些愣住,眼底生了些寒意。
他本以為,他洛元還能有些微小的良知,雖是把好的糧食全貪了,倒也不至于讓百姓們連東西都沒得吃。
但看看現在……
這些災民一個個面黃肌瘦,有氣無力,連說話都隻能靠在牆上強撐着一絲氣力,多數人連眼睛都不想睜開,隻是呆愣愣地坐在地上等死。
他定要把那洛元和他的爪牙都除盡在此!
蕭清辭垂着眼睛,不再言語。忽地,他的手被柔軟的指節握住,蕭清辭偏頭看去,就瞧見蘇沅卿堅定地看着他。
蘇沅卿緊了緊手指,對着周圍衆人說道:“朝廷沒有放棄我們!”
“宸京那邊派來了太子殿下來救災,這說明皇上是極為看重這裡、看重我們的!用不了多久,這場災情就會過去,大家也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太子殿下……”
角落中不知是誰低聲笑了起來,反駁道:“這些人不都是一丘之貉!若他真是來救災的,為何現在連一點響動都沒有?上次太子殿下一來,陳知州就卸官入獄,叫那洛狗上任,他又能是什麼好鳥?絕對是一夥的,全是豬狗不如的東西!”
“什麼赈災都是說的好聽,說是赈災,連個豬糠都瞧不見一個。一群人來南隐州溜一圈,被洛狗那厮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什麼都不做,回去就能加官進爵、青史留名,我們的命又算得了什麼?!”
周圍的人聽了,先是一段許久的沉默。
随即不知從哪裡又冒出來的幾個人附和起來,這處難民所本就是洛元偷工減料所建,四面空曠,幾個人一來二去地說着,瞬間就傳遍了這裡。
周圍的災民或是憤懑或是絕望,也跟着斥責起來,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在嘶吼,瞬間,蕭清辭便成了裡面衆矢之的。
“殿下先前……”
蘇沅卿皺着眉頭,想要站起來反駁他們,卻被蕭清辭壓了下去,他對着她搖了搖頭,顯然是讓她不要摻和這事。
“阿辭?”
蘇沅卿疑惑地看過去,眼圈微紅,顯然是氣到了,聲音都帶了些啞意:“這分明是子虛烏有的事,他們……”
“卿卿。”
蕭清辭看着災民們瘦骨嶙峋的身軀,阖了阖眸,輕歎一聲道:“到底是朝廷和我欠了他們的。我先前來了南隐州,卻沒有待在這裡等災情徹底解決。”
“給了他們希望,卻又被洛元摧毀,其中不知受了多少苦楚,讓他們罵一罵,是我該受的。”
“可這不是你的錯啊,你已經吩咐開倉放糧,還讓周圍州府把糧食運過來……”
蘇沅卿的聲音又啞了三分,看着他的目光帶了些心疼:“明明是洛元和蕭暮歸的錯,為什麼要讓你被唾棄?”
蘇沅卿有些激動,聲音漸漸變得大了些。
蕭清辭的手反握住她的,輕輕撚了撚。
蘇沅卿意識到自己有些過激了,趕忙垂下頭去。
她有些後悔了。
她不該帶阿辭來這裡的。
雖是明面上不說,但她能看出他眼底的沉痛和愧疚,那些指責的話像一張大網将他罩在裡面,将他曾經做過的所有努力全都一并抹殺,掙不脫,也逃不掉。
蘇沅卿深深呼了兩口氣,試圖壓下心底翻飛的情緒。
明知道這裡面有蕭暮歸的人,總歸撿着貶低他的話說,她卻還是這般激動,險些暴露身份。
她不應該如此。
但她……
控制不住。
隻要一涉及他的事情,她總是控制不住情緒。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幼時還是現在,她的喜怒哀樂,總是與他有關。
她側首看向蕭清辭。
那個向來清風霁月、意氣風發的太子殿下,此時雙眸黯淡,垂首看向地面,垂在身側的一隻手緊緊握着,自責到難以言說。
蘇沅卿看着,心上一痛。
整個難民所的人還在此起彼伏地罵着蕭清辭,蘇沅卿回身,直接抱住了他。
她的身子比蕭清辭小了許多,雙手環抱不住他的身軀,就隻能微微蹲起身來,将頭放在他的肩上,雙手撫着他的後背。
“阿辭……”
蘇沅卿湊在他耳邊,心疼地喃喃道:“你很好,這不是你的錯,我們現在有糧食了,我們會把災情解決了的。之後我們再把洛元解決掉,一切就都沒事了……”
因為兩人蹲在角落,前面有青柳和元亭遮着,在外人看來,他們不過就是牆角的一對不起眼的夫妻。
蘇沅卿緊緊抱着蕭清辭,說着說着,自己倒是愈發難過起來,豆大的淚珠從眼中滑落,滴到蕭清辭的脖頸間。
她哽咽着,最後啞着聲音說了一句:“我會陪着你的,阿辭。”
蕭清辭輕笑一聲,攬住了她的背。
他眼底的陰霾散去,輕歎一聲,溫和地應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