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的五官相貌,瞧着……
好像不是南隐州之人。
南隐州位置偏南,天氣濕和,此處生的人常是貌白少須,男子身長也鮮少能到七尺。
而這人,面黃多須,身體魁梧,瞧着能有八尺有餘,脖頸上似是還紋着些奇特的符号。
蕭散目光一頓,一手扯着這人的一條腿,一手挎着醫箱,把他拖進了驿站裡頭。
蕭清辭看着蕭散拖着一個死人進了驿站,有些疑惑地問他:“蕭散,這是何人?”
蕭散将手上的東西放下,對蕭清辭行了一禮,随即回道:“回殿下,此人今日一直在驿站外面躲着監視我們。方才蕭肆以為他是洛元派來的人,失手将他殺死,但據屬下看來,此人不像南隐州之人。”
“哦?”
蕭清辭起身,走到那人身前看了眼。
那脖頸間的墨紋,他好似在哪裡見過。
蕭清辭蹙了蹙眉,卻怎麼都想不起來這個紋路是在哪裡見過的,隻依稀記得,這是哪家的暗紋。
蒼瀾中一些大的世家喜歡自己設計家族暗紋,将它刻在器物裝飾、繡在衣裙袍袖之上,以此彰示家族地位。
也有些世家會把家族暗紋用墨紋在侍從身上,久久難消,除了将這塊肉割下,再無讓其消失之法。由此相當于讓侍從們為這個世家永生賣命,哪怕是脫了奴籍,也是這家的奴從。但這是上古時傳下來的陋習,自百年前那一場荒栖大戰後,各方勢力人口凋敝,一些有底蘊的世家早就不做這種事了。
蕭清辭眼底微沉,擡首對着蕭散道:“你把這人脖上的墨紋記下來,待回京後去好生查下這是哪家的暗紋。”
“是,殿下。”
蕭清辭颔首,正欲起身,忽地一個錦囊從他的袖中滑落出來。
就在那錦囊即将落在地上時,蕭清辭彎腰将它籠在了手心裡,修長的指節不小心勾上了錦囊的系帶,露出了那裡面的一張紙條。
這……
蕭清辭腦海裡回想起蘇沅卿之前對他說過的話。
-“如果你遇到麻煩了,就打開這個。”
麻煩麼?
現在糧食被掉包,南隐州天災人禍并行,倒确實是一個大麻煩呢。
蕭清辭輕笑一聲,冷清的桃花眸裡染着缱绻的笑意。
卿卿會給我出什麼妙計呢?
察覺到不遠處傳來的好奇目光,蕭清辭擡眼冷冷地看了蕭散一眼,蕭散瞬間會意,提着醫箱和地上的那人匆匆跑離了這裡。
蕭清辭起身,緩緩攤開了那張紙條。
入目的字體清秀隽麗,隻有三個不偏不倚的字立在中央。
【南央閣】
南央閣?
這處,似乎是蒼瀾南方八州裡最大的米坊,但他來之前已經派人問過了,南央閣裡的糧食早在一月前便已被人買盡了。
蕭清辭将紙條合上,斂着眸子想了許久。
不多時,他攏了攏袖子,将錦囊小心地放回了衣袖中。
既是卿卿所寫……
那我無論如何,也要再去瞧上一瞧。
一炷香後。
因得正值夏日,南隐州天氣時常變幻,方才還是晴朗天氣,現在天上卻已經飄來了些雨雲。
細細的雨絲被微風吹得輕斜,蕭清辭戴着面具,出現在了南央閣門口。
南央閣被洪水沖過一回,卻還是屹立在這處,隻有邊緣的紅柱掉了些顔色,其他都還是完好無缺。
不愧是壟斷南方八州的王家産業,底蘊深厚。
蕭清辭手執紙傘,曲指想要敲門。
他的手指還沒觸上朱門,那門卻從裡面忽地打開,露出一道小縫。
蕭清辭立在原地,愣了一瞬。
他将紙傘收着放在一邊,伸手推開了門。
目光所及之處,四面皆是堆滿了糧袋。
在層疊的糧袋盡頭處,有一位穿着簡約襦裙的姑娘,頭上戴着幕籬,清風從門外吹進來,她面前的薄紗被風吹起,半遮半掩間,飄飄若仙。
許是聽見聲音,那姑娘擡頭,坐在椅上看向他的方向。
蕭清辭看着她,雖是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形姿态,分明就是……
蕭清辭愣在原地,半晌都沒有動作,似是不敢相信般地晃了晃身形。
坐在高處的姑娘笑出聲來,聲音清靈,瑩潤的指節撥開幕籬前的雪白薄紗,露出一張明媚的笑顔:
“阿辭,想我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