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之上,琉璃宮燈掩在樹下,在宮道兩旁排成幾列,将整個宴席照得通明。
身着素衣的公子唇間噙笑,眉眼溫潤,跪在地上請旨。
蕭暮歸看向那坐在一旁的蘇沅卿,溫和的愛意流轉在眼底,半真半假,聲音卻是柔和至極:
“兒臣心悅嘉甯郡主已久,請父皇為我們賜婚。”
蘇沅卿坐在位上,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與蕭清辭有五分相像的眉眼映着月光,寬大的衣袖遮了他的半張面,恍然之間,竟是與他有了八九分相似。
好像……
可他,怎麼會說心悅她呢?
蘇沅卿今日穿了一身銀紅錦裙,金钗挽發,明媚動人。
她的目光看向那坐在高位的太子殿下,那人還是那樣一副清風霁月的模樣,卻最是嘴毒心黑,與她那樣不對付,甚至在宮宴之前,還特地又跑過來跟她吵架。
見她瞧來,蕭清辭隻是眉目冰冷地瞥了一眼,随即便舉起酒壺自顧自地喝了起來,再也沒瞧過她一下。
“呵……”
蘇沅卿垂下頭去輕笑了一聲,清淩的杏眸中染了些水光。
她分明自幼時那件事之後跟蕭暮歸就再無什麼大的交集了,為何他還要揪着那件事不放?現在倒好,不知從哪裡聽來的謠言,他還說她眼瞎,一如既往的罵她沒腦子,她也不甘示弱,跟他又吵了許久,最後不歡而散。
早就知道的不是麼?他不會喜歡她。
她何必自取其辱,總歸她蘇沅卿也不是非他不可。
思及此,蘇沅卿最後看了一眼蕭清辭。
身着冰台錦袍的太子坐在位上,側臉被皎皎月色照得明晰,眉目冰冷,濯濯冷清。
因得喝了許多酒,此時眼尾微微泛紅,整個人斜倒在位上,姿态散漫,卻就是不肯瞧她一眼。
許是蘇沅卿太久沒有答複,帝王坐在位上,面上帶着慈祥的笑意:“嘉甯,朕的九皇兒說心悅你,你意下如何啊?”
迎着宴會衆人的目光和竊竊私語,蘇沅卿起身,緩緩也跪在了殿内。
她垂着腦袋,長睫顫了顫,最終還是沒有說出那個名字,隻是答道:“嘉甯……也心悅殿下。”
“咔嚓——”
前方傳來酒杯碎裂的聲音,蘇沅卿沒有擡頭,隻聽見蕭清辭清冽的聲音響在那處,還帶着些莫名其妙的愠怒:
“父皇,兒臣身體不适,便先行回府了。”
“可要喚太醫?”
“不必,兒臣回去洗洗眼睛便好了。”
蕭琛察覺到蕭清辭看向底下二人的冰冷眼神,倏忽便知道了什麼。
他這個兒子,分明心悅嘉甯,早些時候卻不知道說,現在可好,嘉甯喜歡上暮歸了,他倒是急上了。
可現在……他們二人兩情相悅,他又怎好棒打鴛鴦?
蕭琛搖了搖頭,輕歎了聲,随即颔首答應:“回去吧。”
“兒臣告退。”
蕭清辭行了一禮,随即便拂袖離開了這處。
不知是不是蘇沅卿的錯覺,在他離開的時候,似乎是在她身邊停留了片刻。
冰台色的袍角映入她的眼簾,她的指尖蜷了蜷,終是掩在袖下,直到那人離開此地,都沒能伸出去。
見着他們二人兩情相悅,蕭琛甚喜,說要找禮部給他們尋個好日子成婚。
蘇沅卿聽着,斂着的杏眸中升起點點淚光。
兩情相悅啊……
多麼美好的文辭。
她舉起面前案上的酒壺,倒了一盞清酒,随即便仰頭飲了起來。
蘇沅卿先前從未喝過酒,這宮宴上的酒水,入口清冽,待吞咽下去時,卻是帶着一陣火辣辣的疼,自喉管蔓延到心口。
不過一杯,蘇沅卿的眼睛就紅了。
她沒有停手,哪怕被清酒嗆到咳嗽,卻還是一盞一盞地喝着。
滿殿賓客談笑着,觥籌交錯,祝福着宮宴上成了的這對有情人。
蘇沅卿的耳朵裡卻聽不進什麼話語,隻感覺整個人像是被禁锢在一個牢籠裡,伸手不見五指,聽不清聲音,看不見前路。
待宴會散盡,蕭琛見蘇沅卿醉了,便叫蕭暮歸将她護送回丞相府。
蘇沅卿醉了酒,面色酡紅。
昔日笑得明媚的杏眸染着水光,眼尾泛紅,纖長的胳膊被蕭暮歸扶着,一步一步朝宮門走去。
此時明月高懸,月色溶溶。
蕭暮歸帶着蘇沅卿走在宮道上,忽而清風一吹,幾片粉白花瓣飛到空中,又施施然墜下,落了兩片在蘇沅卿的眼睫間。
粉白的顔色席卷了蘇沅卿的視野,瑩白的指節微卷,将兩片花瓣取了下來。
半睜的眼眸帶着醉意,迷蒙之間,隻見眼前之人的眉眼分外熟悉,銀華傾瀉而下,給那一張溫和面容籠了一層銀光,平添三分清冷。
“蕭……清辭……”
蘇沅卿仰起頭,觸上他的眉眼,微蹙的眉頭被她的指節撫平,蘇沅卿瞧見他眼中的不解,聲音裡帶着些惱怒道:
“你才是個笨蛋,是個蠢貨!”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小時候說了這麼多遍喜歡你,為什麼你都不肯回答我!你還罵我,還兇我,你個混蛋……”
蘇沅卿雙拳緊握,狠狠地錘了面前人兩下,豆大的淚珠自臉上滾落下去,連帶着聲音都帶了些哭腔:
“我喜歡你啊……”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她喜歡蕭清辭?
她和蕭清辭不是從七年前便一向不和嗎?依稀記得,好像還是他一手促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