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暮歸蹙着眉頭,一邊拿出手帕拭着蘇沅卿面上的淚水,一邊試探地說道:
“郡主,我不是……”
蘇沅卿擡眸,蕭暮歸蹙着眉的模樣,跟她記憶裡那個一向嘴毒的小清公子一模一樣。
一樣的冷清,一樣的不耐,一樣的……
厭煩她。
蘇沅卿面上的淚水越擦越多,突然醉意上湧,一時控制不住情緒,便喊出聲來:
“别叫我郡主!”
“叫我沅卿……”
蘇沅卿說完,便像失去了所有力氣般,沉沉地昏了過去。
蕭暮歸本想喚青顔過來把蘇沅卿帶走,倏忽,他發覺在不遠處的牆後,有一道森寒的目光正看着他。
那熟悉的眉眼和衣袍……是蕭清辭。
蕭暮歸輕笑一聲,眉眼間染上悅色,心中盤算起來。
本來求娶蘇沅卿,不過是看上她背後的勢力,結果蕭清辭竟是對她也有好感?不惜從宮外折回來,也要看她一眼,怕他欺負了她麼?
真是有趣。
瞧他現在這副模樣,應當是剛剛才到的,還沒聽見蘇沅卿方才對他的那一番表白。
溫潤的眼眸綻開一抹笑意,蕭暮歸攔着蘇沅卿,俯身在她耳邊,學着蕭清辭的聲音輕喚了聲:“沅卿,我心悅你。”
果不其然,醉酒之後的蘇沅卿一聽見蕭清辭的聲音,唇角綻開一抹甜甜的笑意,不自覺地也喃喃出聲:“我……”
“也心悅你。”
察覺到牆後那一抹目光中轉瞬即逝的痛色,蕭暮歸唇上勾起一抹邪肆笑意。
他将蘇沅卿扶着,一路走到宮門處,在臨走的時候,還側身在她面前别了一下,做出一副她親吻他的模樣。
果不其然,蕭清辭一見到這幅情景,便拂袖徹底離開了此地。
蕭暮歸則是輕笑着,看着丞相府的馬車漸行漸遠。
不知為何,他搶了蕭清辭的心上人,分明是該高興的。但當他在蘇沅卿的口中聽到她喚他蕭清辭時……為何會莫名地感到心痛呢?
-
九皇子府。
寝房内睡着的蕭暮歸眉心微蹙,倏忽,他雙眸一睜,有些迷茫地看了下四周。
他起身披上外衣,在桌上倒了一盞微涼的清茶,緩緩飲盡。
月光順着半開的窗棂流入室内,幾縷清風卷着月色落在蕭暮歸的身上,他的外衣和發絲被風吹得晃動,他看着窗外的明月,感覺恍似來生。
他方才……是做的夢嗎?
可那夢卻如此真實,跟以往的無數次一樣,一塊塊片段變成夢境合在一起,拼湊出一個蕭暮歸完全陌生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裡,蘇沅卿答應了他的求娶,他們成了婚,蕭清辭則是自請離京駐守邊疆,他利用丞相府的助力和自己積攢多年的勢力扶搖直上,權傾朝野……一切都是那麼完美。
可他的記憶告訴他,真實的情況都不是這樣的。
她現在是蕭清辭的未婚妻,他們已經互通了心意,而他諸事不順,勢力被人一步步瓦解。
蕭暮歸立在窗前,心口處還泛着隐隐的疼痛。
是方才夢境中帶出來的。
清瘦的指節撫上心口,蕭暮歸蹙眉感受着底下心髒的跳動,心中不解。
不就是她把他當成替身了嗎?隻要她背後的勢力能為他所用,這種小事情算得了什麼,能比權勢、地位來得更重要麼?
可為何……
那夢裡的他,在她的指尖觸上他的眉眼時,會心上震動,卻又在聽到她喚蕭清辭時,忽而又如墜冰窟?
“蘇沅卿……”
蕭暮歸手上把玩着茶盞,不自覺地喃喃出聲:“到底是為什麼呢?”
此時已是子時三刻,整個宸京一片寂靜。
整座城經過了花燈會的熱鬧,樹上門前還都挂着花燈,明晃晃的,亮了長街十餘裡。
唯有這九皇子府,冷冷清清的,不見一絲光亮。
沒有花燈,沒有花簪,也沒有心上人與他遊會賞燈。
蕭暮歸本對這些事情沒有感覺,可今日卻莫名其妙地出府去了東街。
他看着蘇沅卿和蕭清辭二人提燈相視而笑,看着他們互戴花簪、在煙火下擁吻,心上忽地絞痛。
依稀之間,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幅畫面。
蘇沅卿提着燈在前面笑着,而她身旁的人,不是蕭清辭……而是他?
他帶着面具,隻露出一雙眉眼。
她則是溫柔地看着他的眼睛,是他在夢中都沒有看見過的,前所未有的歡喜。
鬼使神差般的,蕭暮歸便跟了他們一路,直到最後在丞相府門前被蕭清辭發現,這才回府睡下。
思及此,蕭暮歸腦海中忽地一痛,感覺又有什麼東西想要沖破禁锢逃出來。
可當他想靜下心來細想時,那股感覺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自打兩月前的那場宮宴開始,這種感覺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來一次,最近倒是愈發頻繁了。
蕭暮歸百思不得其解,隻得揉了揉發痛的眉心,薄唇輕抿。
就在這時,那遠處的一座府邸内,好似起了一陣火。
火光越來越大,直沖天際,滾滾濃煙升起,将月色都給掩了一半下去。
蕭暮歸不以為意,轉身拿起密報,想趁現在睡不着,多處理一些事務。
忽地,一個暗衛出現在室内,單膝跪地,對着蕭暮歸恭敬回道:“殿下,孟小姐在府門口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