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琛瞧見這一幕,頓時便失了所有力氣,仰首倒在椅上。
蘇今見狀,趕忙前去扶着蕭琛,眸間染着擔憂之色:“陛下,您沒事吧?”
瞧見蕭琛搖了搖頭,他又看向地上那一死一暈的二人,聲音猶疑道:“陛下,九皇子和那暗……罪人該如何處置?”
蕭琛阖眸坐在椅上,伸手揉了揉緊蹙的眉心。
待聽着蘇今的話,他才擡起頭來,又瞧了眼那地上的蕭暮歸,見着蕭暮歸衣裝簡樸、身材瘦削,現今甚至還病弱到因為一點事情便能激動到吐血,不禁眸光複雜。
終是他這個做父皇的在幼時苛待了他……
不知過了多久,凝滞的空氣中才傳來蕭琛略有些疲憊的歎息。
“傳朕旨意,九皇子禦下不嚴,縱容其暗衛斂财,現令其在府中禁足兩月,以儆效尤。”
“是。”
蘇今恭敬地行了一禮,便退下去準備謄寫聖旨。
歸一的屍體被人擡了下去,丢在亂葬崗裡頭。
卻無人見得,那地上暈着的九皇子殿下,掩在眼底的無邊笑意。
-
月華如練,參橫鬥落。
府内的幾株青槐上頭生發着簇簇白花,淺淡清香融在微風中,那青枝偶地一抖,輕薄槐葉便帶着小巧花朵翩翩而落。
明月照得青槐透亮,隐隐約約間,似能瞧見那底下站着的一位姑娘,眉目清淩,狀若冷清。
蘇沅卿伸出手去,一片槐葉便晃悠着落在她的瑩白手心。
她唇角輕勾,忽而玩心大起,像是幼時一般,将槐葉對準月亮,瞧着那青翠葉子被照得剔透,朗月的影子在葉片上隐約映着。
蘇沅卿下午時送走了蘇昀,方才又去找了青顔和青柳,給他們安排了接下來的任務,現今二人都去做事了,她才忽而有了閑情,在這樹下站着。
恍惚之間,那葉片之上,似是有了個人影。
像與幼時的記憶重疊,蘇沅卿指尖微頓,緩緩地将葉片拿了下來。
隻見那人站在樹前月下,五官清俊,身姿挺拔。
一身青竹紋錦袍,頭發拿着簡單的銀簪簪住,雖是一身文人清隽,卻不是她心中想的那個人。
蘇沅卿垂下頭去,自嘲般地輕笑了一聲。
她怎麼會突然想起他呢?
許是因為一直欠着他個人情,這才生了些挂念吧。
殷行瞧見蘇沅卿的目光由期待變為失望,一時有些疑惑。
郡主她……是嫌棄他了?
可他先前為郡主籌劃的幾次謀局,郡主可是都點頭稱好的啊……
此時明月高懸,皎潔月光透着槐葉的縫隙落在殷行的眉眼發間,幾縷發絲順着清風拂在他的面上,他目光一定,對蘇沅卿恭敬行了一禮:
“殷行,參見郡主。”
“殷行。”
蘇沅卿回過神來,走到那槐樹下的石桌旁坐下,瑩潤指節蜷着撐在臉頰上,眉目恹恹,聲音淺淡:“現在這個時辰了,你來找我作何?”
“可是先前的謀局有礙了?”
殷行并未回答蘇沅卿的話,隻是從袖中拿出一道密報,将它恭敬地遞給蘇沅卿,清潤聲音中染着些無奈:
“青顔、青柳和元亭都外出做任務去了,府上暗衛在雲傾苑找不着郡主,這宮中的密報便傳到了我手上。”
“麻煩你了。”
蘇沅卿接過密報,想起今日的謀算,忽地便有些期待起來,眼睛都亮閃閃的。
但在瞧見那密報上的消息後,她的神色便瞬間沉了下去。
【九皇子移花接木,将罪名盡數轉給暗衛歸一】
【現今暗衛認罪自戕,九皇子吐血搏得陛下同情,隻以禦下不嚴為名,禁足兩月】
“呵,蕭暮歸果真還是這般冷血無情。”
“卸磨殺驢的勾當,假裝純良的本事,他倒是堪得這宸京之最。”
蘇沅卿冷笑一聲,将手上的密報撕成細小的碎片,揮手一撒。
紙片似雪花般散在空氣中,被樹下清風倏忽一吹,便盡數散了蹤影,消失在無邊的月色中。
她拿起石桌上的茶壺,在白玉茶盞裡倒了盞清茶。
本想一口飲盡,卻在瞧見那映在剔透茶湯中的皎皎明月時,指尖微頓,忽而想起了記憶中的那個冷清少年。
果然,就算是蕭暮歸外表與他相似,卻終究也成不了他。
“郡主?”
殷行的輕喚自前處傳來,蘇沅卿擡首瞧去,隻見殷行拿着根槐枝,長身玉立,在地上簡略地畫了幅地圖出來。
見着蘇沅卿瞧來,殷行便輕咳一聲,清隽眉眼間染着認真的神色,用槐枝指着那地上的一處圖樣,緩緩說道:
“既是此計失利,屬下這裡還有一計,定能使九皇子元氣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