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縷陽光順着窗棂斜入室内,雲錦床幔随着清風輕晃。
蘇沅卿被陽光照得輕蹙眉頭,羽睫輕顫,緩緩睜開了眼。
因得昏迷甚久,腦中尚還混沌,蘇沅卿擡起眼眸,瞧向頭頂陌生的床幔,不自覺地輕喃道:“這是何處……”
窗外春陽明媚,順着半開的床幔照在她的眼上,蘇沅卿的眼睛被晃得眯了一下,她輕輕擡手,想着遮一下這刺目的豔陽。
倏忽,她發現自己的手似是被什麼人握住了,指節微微泛麻。
蘇沅卿疑惑地側首瞧去,便瞧見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側躺在床沿上,骨節分明的長指緊緊攥着她的右手。
一陣清風吹過,覆在那人面上的墨發被吹起些許,露出了那張清風霁月的俊顔。
蕭清辭眼下染着淺淡青黑,哪怕是沉沉睡着,卻仍是眉目冷清,一頭墨發披散在肩頭,襯得他面如冠玉,翩翩俊逸。
蘇沅卿用左手半支起身子,右手緩緩用力,小心翼翼地将手從蕭清辭指下移出。
待到蘇沅卿的手移出來三分之二時,蕭清辭忽而一動,伸手将蘇沅卿的手握住,迅速擡起頭來,眸光銳利。
蘇沅卿瞧進他略帶殺意的雙眸中,呼吸一滞,有些訝然。
她似是……從未見過他這等模樣。
蕭清辭眼底的殺意隻持續一瞬,不過幾息,他瞧清了面前人的模樣,又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手,耳尖微紅。
他松開緊攥着蘇沅卿的手,輕咳一聲道:“那個……你的身體可還有不适?”
蘇沅卿垂首,活動了一下手腕,發現手上的傷已經被細細地包紮過了,身上刺骨的疼痛也消失殆盡,整個人神清氣爽,恍若新生。
她有些驚訝地喃喃道:“我身上的毒……解了?”
說罷,她轉頭看向蕭清辭,目光灼灼,輕聲問了一句:“蕭清辭,是你找人幫我解的毒麼?”
蕭清辭偏過頭去,眸光微暗。
他不想讓她有太多負擔。
找人求人救她,是他的一廂情願,不必叫她為此欠他人情,倒給她徒增煩惱。
思此及,他站起身來,輕攏衣衫,背過身去将身上的外袍理了理,聲音冷清:
“不是。”
“孤的人在外頭發現郡主你時,你身上的毒便已經解了。”
蘇沅卿坐在榻上,仰靠在床首,聞言輕笑,一雙杏眸中染着戲谑的笑意。
她歪頭看着蕭清辭的背影,五官清靈,微微拖長的尾音為她添了兩分少女嬌俏:“哦?那為何,床邊有一個空掉的藥碗,而你的手上——也竟是有藥漬?”
蕭清辭聞言垂首,隻見他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指節處,帶着些許殘留的藥漬。
今日早些時候,他給蘇沅卿喂藥時,因得蘇沅卿昏迷,有時吞咽不及,便漏出幾滴,沾在唇角處。
喂完藥後,蕭清辭将藥碗放在床邊,伸手将蘇沅卿唇角的藥滴拭去,眉眼微倦。
這近來半月裡,他又是處理奏折,又是準備及冠禮,已經連着幾日未曾好好休息過。
蕭清辭擡首,瞧見蘇沅卿的面上逐漸恢複血色,蒼白的菱唇也漸漸染上朱紅,心上壓着的大石頭終是落了地。
于是……他竟是就這般拉着蘇沅卿的手,沉沉睡了過去,直到蘇沅卿醒來想抽出手去,才忽而驚醒,又險些将蘇沅卿認作刺客,倒是鬧了一場烏龍。
蕭清辭撚了撚手上的藥漬,臉上罕見地帶了些謊言被戳破的窘迫。
他耳尖泛着微紅,似是為了緩解尴尬,輕咳了一聲。
“蕭清辭,你可是染了風寒?”
“為何突然咳嗽了?”
蘇沅卿看着蕭清辭因窘迫而泛着微紅的耳根和眼尾,仰首笑得肆意,一雙杏眸笑得彎成月牙狀,耀眼明媚,恍若朝花初盛,晨光臨世。
“……蘇沅卿。”
蕭清辭側眸,有些無奈地瞧着蘇沅卿,聲音冷清,說出的話卻莫名帶了些傲嬌意味:“你才解了毒,當心一會兒笑得背過氣去。”
“蕭清辭,你能不能盼着我點好?”
蘇沅卿笑夠了,便掀開錦被,翻身下床。
她身上還是穿着那身黑色的侍衛服,然而肩膀和胳膊處的布條卻都被人取走了,蘇沅卿疑惑地摸了摸肩膀,轉而驚恐地看向蕭清辭。
蕭清辭正準備喚人進來,瞧見蘇沅卿這副模樣,便知曉她腦子裡想的什麼東西。
他輕歎一聲,幽幽道:“……青顔幫你取出來的。”
“噢。”
蘇沅卿倒也不在意這些,總歸他們二人現在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
蘇沅卿拿起床榻邊上的錦靴,忽而,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她轉頭看向蕭清辭:“我昨夜在你這兒待了一晚上?”
“嗯,”蕭清辭點了點頭,“你昨夜昏倒在我府門前,面色蒼白,疼痛不止,若是不先把你帶進來找人診治,你還活得到今日?”
“那……你可曾派人給丞相府傳話回去報平安?”
蘇沅卿将錦靴裡面墊着的布條全數取了出來,随即穿上站起身來,直愣愣地瞧着蕭清辭。
她昨夜一夜未歸,若是沒有報平安,娘和爹怕是要擔心壞了。
“那是自然。”
蕭清辭眉尾微挑,聲音清朗,半是調侃道:“我若是不給皇姑姑報平安,怕是皇姑姑昨晚便會不顧宵禁進宮求父皇滿城找你,這宸京中人恐怕連覺都睡不得。”
“那便好。”
蘇沅卿輕笑出聲,走至蕭清辭身前,直直地望進那雙潋滟的桃花眸中,唇角輕勾:“你做事,果真還是如幼時一般,滴水不漏。”
倏忽,房門處傳來“吱呀”一聲輕響,蘇沅卿側首看去,便見着青顔站在門口處,愣愣地瞧着她,眼眶逐漸泛紅。
蘇沅卿眼中光華流轉,細碎發絲在陽光下泛着淺淡金光,她忽而盈盈一笑,在青顔看來,竟是恍若隔世:“青顔。”
“郡主!”
青顔眼中的淚水瞬間便奪眶而出,她丢下手上的東西朝蘇沅卿奔來,待走至蘇沅卿面前時,又伸出雙手将她的肩膀攬住,繞着蘇沅卿上下打量查看。
“郡主,你身上可還有些不适?手上的傷可還疼痛?需不需要青顔幫您針灸一二……”
青顔眼角垂淚,臉上的欣喜藏都藏不住。
天知道她昨日把出死脈時有多麼的崩潰和絕望,幸虧有殿下派人找來陌上醫師,不然郡主恐怕……
蘇沅卿瞧着青顔臉上欣喜與擔憂交織的表情,一時哭笑不得。
她伸手摸了摸青顔的頭,方才還激動不已的青顔瞬間便平靜了下來,靜靜地等待着蘇沅卿的吩咐。
果不其然,蘇沅卿不過是頓了一下,便随即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