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将近,禮宴已畢,府内賓客漸漸散盡。
經蕭琛勒令,蕭清辭将蘇沅卿送至門口,立在馬車一旁,瞧着她和青顔步上馬車。
蘇沅卿坐上馬車,掀開簾子,本事是瞧一眼蕭清辭走了沒有,卻怎料她一擡眼,便直直地撞入那人冷清潋滟的桃花眸中。
月華如水,蕭清辭身上錦袍未換,皎潔月光籠在他的身上,矜貴冷清。
眼尾一顆紅痣被月光照得明晰,見着蘇沅卿瞧來,他眉眼輕揚,冷清聲音中染了些笑意:“怎的,郡主舍不得孤?“
蘇沅卿目光頓了一下,心尖微顫,偏過頭去避開他的視線:“誰舍不得你,本郡主現在就走。”
說罷,蘇沅卿将車簾放下,對青顔道了句:“青顔,走。”
“是,郡主。”
車夫聞言而動,馬車駛往丞相府,漸行漸遠。
蕭清辭仍是立在門前。
明月皎皎,似水清寒,他站在月下,清風拂動,衣袂翩翩,瞧着那馬車漸漸消失在街角盡處,他才輕笑一聲,冷清聲音融化在風裡:
“是我舍不得你。“
馬車上,青顔努力壓着唇角的笑意,被蘇沅卿瞧見,便曲指輕敲了下她的腦袋,無奈道:“你這丫頭,笑什麼?”
“上次那簪子的事,本郡主還未跟你算賬呢。”
青顔聞言,立刻斂下笑意,佯裝正經道:“郡主,青顔不笑了,您别跟奴算賬了,成不?”
說罷,青顔還用手比了個捂嘴的動作,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不會再笑了。
蘇沅卿輕笑出聲:“你……”
倏忽,蘇沅卿面色突變,臉上笑容斂去,猛地将青顔往旁邊推了過去。
就在這時,一支箭矢破空而來,直直地從蘇沅卿耳邊擦了過去,在她的耳畔劃開了一道小口。
青顔神色焦急,趕忙喚道:“郡主!”
那些箭矢直直地穿進馬車後壁,半個箭身露在車外,甚至将四周木料都震出裂紋,可見那射箭之人力道之大。
若是方才蘇沅卿她未能察覺,那今日她跟青顔,必定有一個将命喪于此。
蘇沅卿眸光微暗,鮮紅的血珠自傷口沁出,她卻渾然不覺,隻是使力将那箭矢自馬車後壁中拔出,細細觀察着箭身。
青顔被蘇沅卿方才這模樣吓到了,趕忙跑過來,将蘇沅卿雙臂抱住,來回轉着看:“郡主,你有沒有事啊!”
待瞧見蘇沅卿耳上的那個傷口,青顔頓時焦急起來,從衣袖裡掏出一瓶傷藥和一副銀針,聲音顫抖:“郡主您出血了!您快别看那箭了,讓我來給您包紮一下!”
蘇沅卿淡淡地瞧了青顔一眼,随即按住青顔的頭,止住她的動作。
待青顔将焦躁平複下來,蘇沅卿将箭矢丢給她,輕聲道:“不必擔心,我無事,你回府查查這上頭有沒有毒。”
“是。”
青顔正色起來,對着箭矢細細觀察一番,見着并無異樣,便将箭頭折下收好,準備回複查驗,上頭是否帶着些無色無味的毒素。
就在這時,馬車外瞬間閃出幾個人影,幾人單膝跪地,為首那人更是聲音挫敗:“元亭護主不力,讓刺客逃脫,請郡主降罪。”
“起來吧。”
蘇沅卿掀開車簾,瞧着馬車旁齊齊跪地請罪的幾個暗衛,聲音淡淡:“那人内力深厚,不亞于元亭,且早有準備,逃脫也實屬常理。”
“但是——”
蘇沅卿擡首,看向那遠處屋檐上正紛繁而來的刺客們,紅唇輕勾:“那些刺客,我要你們全都活捉回來,一個不留。”
“屬下遵令!”
還未等那群刺客湊近馬車,便驚恐發現自己的面前都站了一個目光沉沉,面色冷肅的黑衣暗衛,一開打便是殺招,卻藏着力道,隻待生擒。
不過須臾,那群刺客便被擒住了大半。
蘇沅卿滿意地勾了勾唇,将車簾放下,對前頭的車夫喚道:“回府。”
“是。”
蘇沅卿阖眸靠在馬車壁上,腦中閃過那箭矢上的一處微不可察的圖案。
前世她是他的皇子妃,對那個圖案再熟悉不過。
竟是還找了刺客來刺殺她?是打算魚死網破,得不到便要毀掉麼?
倒是打了個好算盤。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漸漸停了下來。
那車夫對着裡頭輕喚道:“郡主,到了。”
蘇沅卿睜開雙眸,便瞧見青顔将東西收拾完全,一躍跳下了馬車,立在一旁等着将她扶下來。
蘇沅卿将手搭在青顔手上,緩緩步下馬車。
現今天色已晚,四周昏暗,蘇沅卿瞧着那府牆門檐,眉心微蹙。
是她的錯覺嗎?
為什麼感覺這府上……
倏忽,似是想起了什麼,蘇沅卿的雙眸瞬間瞪大,略有些驚顫地回頭,便發現青顔倒在地上,而那個車夫則是瞧着她,咧唇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郡主果真敏銳。”
車夫的聲音變得有些玩味和慵懶,竟是一個年輕的青年音色。
他瞧着蘇沅卿,雖是未撕開面上的僞裝,氣質卻已然不可與先前相比,他眼中閃過玩味的笑:“可惜啊,你發現的太晚了。”
蘇沅卿感覺後腦勺被人猛地敲了一下,不過幾息,她便眼前發黑,昏然倒地。
在暈過去的那一瞬間,她似乎恍然之間,瞧見了那人唇角揚起的邪肆笑意。
“計劃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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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為伴,明月高懸。
此時一處卧房内,珠簾和床幔被清風吹得輕晃,皎皎銀華似水,透過窗棂漫入室内,将這卧房四壁照得透亮。
床幔被清風掀起,月光透了進去,照在裡頭正昏睡着的姑娘身上。
那姑娘容貌昳麗,明媚純澈,此時卻細眉緊蹙,似是被什麼東西魇住了,額上不斷冒着細汗。
蘇沅卿的意識漸漸蘇醒,便感覺後腦處傳來鑽心的疼,不過幾息,她便羽睫輕動,緩緩睜開雙眼。
這是……哪裡?
映入蘇沅卿眼簾的,是一處陌生的地方,但好似又隐隐透着些熟悉,像是上輩子便在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