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将川兒關進大牢了?”柳思生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滿眼不可置信看向奕宣。
奕宣倒沒覺得有不妥,神色坦然,慢悠悠地品着茶言:“你早就知道他的下場,緣何故作驚訝?”
“此事我不知。”柳思生重重放下杯子,顯然是有些生氣,“禦龍衛不可信,金獅可是臣為殿下精挑細選的,殿下放着好好的金獅殿下不用,為何非要劍走偏鋒,去信那個不忠不義的魏宿?他連大昭都能背叛,日後背叛殿下更是輕而易舉。”
“柳思生,幾年不見,怎麼覺得你傻了幾分?”奕宣聞言,嘴角一勾,笑出聲。
柳思生懶得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上争論,故意側過身子,語重心長道:“我知你的意思,金獅若棄大昭投奔西和,勢必讓禦龍衛士氣大漲,況且葉将軍他們如今都在華京,若川兒走錯這一步,葉家自保難全,反之讓禦龍衛投誠,金獅被困險境,這傳過去也是長公主監管不力的過錯,亂了軍氣,便可趁機強攻,我說的可對?”
“但是若朝啊,你的棋還是走的太急。”柳思生說着,倒是将自己說得長歎了一口氣,“如此一來折了金獅的兵力,亦是你的兵力,魏宿到底是狡詐不可信,這威脅若被他知道是假的,那毒蛇可是會扭頭咬上你一口。”
“所以我才來找你。”奕宣此刻才放下杯子,神色嚴肅将目光落在柳思生身上,“魏宿狡詐但是愚蠢,他會信,但萬一他身邊有人胡說八道,還是得提防一二,為以防萬一,倒不如将這威脅變成真的如何?柳思生,我知你有法子往華京送信。”
柳思生聽到這話,微微一怔,随即轉過頭,低頭瞬間臉上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看來我家若朝不光個頭長了,心眼也長了。”
奕宣對他的調戲視若無睹,嗤笑一聲接着說:“畢竟之前我便在疑惑,你被困皇陵,而逢雨一向領命行事,他怎會無緣無故去皇陵劫人?之後他重傷出現在院子,恰巧陸瑤出現,将我引到城外,而陸老頭又恰巧知道你在何處?”
“你引我去南歸,讓我假死這戲台子怕是在你入皇陵之前便搭好了,那既如此,如今你這處境你想來早就算到了,當年你尚能有辦法在皇陵裡頭聯系逢雨,如今你可比當時自由多了,隻是讓你送個信回京給逢雨,應該是不難吧。”
“是不難。”柳思生此時擡眼,對上奕宣視線,“可我不願。”
“什麼意思?”奕宣聞言不解,臉色也跟着陰沉下去。
柳思生長歎一口氣道:“都說了你太急了,他魏宿好歹是個大将,家又在華京繁華之地,家中也與各方達貴交好,不過有一點你聰明,想着隻有影殺能擄走他們,但若影殺真成了,此事可是瞞不下去,如此一來華京那位知我投誠西和,那之後可不隻是派這幾個人過來,屆時同我牽連的北定,東尋皆被困于城中,奕承君若真帶着禦龍衛過來,這西和可真不一定能擋得住。”
奕宣反駁:“西和萬民為兵,他奕臨敢揮下屠刀?”
“之前不會,如今不一定。”柳思生說着,身子後仰,靠在椅子上,拍了拍扶手,“他已經坐這位置坐了五年了,當今天下太平,萬民安康,他即便殺了一方萬民,剩餘得惠之人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事不關己,自視無他,人性如此。”
“我不信天下如此。”奕宣一拍桌子起身,“王當由民高舉,他又不是傻子,若他真想着一直坐在那位置上,事大而膽小,他一個民都不能殺!”
“那要不要來賭一賭?”柳思生也不甘示弱扶着椅子起身,“我持黑子,殿下持白,棋盤便定在這險崖西和!”
“好啊,那便賭!”奕宣手撐桌子,身體向前湊近柳思生言,“不過這次得換換,我持黑!”
“哦?這黑子走起來可是吃力,殿下如此心軟,怕是拿不動吧!”柳思生輕笑一聲,擡手輕輕撥過他額前的碎發,“殿下往後立于衆人之前,隻能拿白,不能拿黑。”
“立于衆人之前的是奕宣,要往上爬的奕宣,但如今奕宣已死,是亡魂!”奕宣拍開柳思生的手,冷冷開口,“你面前的如今隻是亡魂,亡魂自當持黑,我要讓奕臨犯下那個不為世道所容的錯誤,讓他拿這十五萬民開刀,令自己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再也翻不了身!”
柳思生眼眸微顫,一時竟有些被他的神情吓到。
不過卻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奕宣之前露出溫順都讓自己快忘了他本就是一頭撕扯血肉的狼。
還是野狼。
“你執意進一步,那我便退一步,遂了你的意。”柳思生說着轉身,向書桌旁走去,“過來給我研磨,順便去尋兩三柳葉。”
“嗯?”
柳思生使喚他使喚得如此順手,也是讓奕宣一愣。
不過更多的是疑惑,于是追問言:“你要柳葉做什麼?在柳葉上寫信?”
“你猜對了一半。”柳思生落坐,臉上重新挂起那溫和的笑容,緩緩開口解釋,“當初我是同外頭聯系才得以脫身,不過那人不是逢雨。”
“那是誰?”
“不可說。”柳思生言罷,擡手随意挽弄起頭發,“頭發長了,是該修修了。”
奕宣不知怎得,瞧見他這一舉動,心中突然泛起悸動。
他不受控制走到柳思生身後,随後伸手輕撫過那發絲,半晌才開口:“……我幫你弄吧。”
“你來自然最好,我也許久沒能好好打理過了。”柳思生倒是順其自然放手,與奕宣之間仿若又回到了曾經那般清閑自在的狀态,同他唠着家長裡短,“你去北定後,我回華京就再也沒出過宮,身邊也沒個太監丫鬟什麼的,我記得上次幫我打理頭發的還是宣王妃,說是皇後悄悄送她進了觀星閣,那便是最後一次了,後來她不再來過,許是陛下知道了。”
奕宣聽聞此處,手中一頓,小心翼翼開口:“那你……在宮裡,他沒為難你什麼的吧……”
“真是奇怪,我還以為若朝會先問我同你的小王妃說了些什麼。”柳思生微微偏頭,似笑非笑哼了一聲。
“我視也甯為妹妹,她是清白之身,如此污話雖說是玩笑,但也莫要再開了。”奕宣此刻也将柳思生的頭發重新編好,收回雙手,“等我回華京,就送她回東尋,讓她與家人團聚。”
“但我看出來小甯兒是真的挺喜歡你,長得也是萬裡獨一,這性子嘛,我倒是喜歡,還心甘情願在華京等你五年,若你成了皇帝,外人看來,她這後位也是順理成章的啊。”柳思生話雖如此,奕宣卻聽出了絲絲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