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禧城的牢獄燈光昏黃,陰暗逼仄,林蔚蔚被官兵帶領着,連着走了多個轉角與暗門,才進入了外監,這裡兩排牢房相對而設,她走在中間的甬道上,偶有呻吟謾罵聲與求饒伸冤聲傳來,犯人大多囚首垢面,衣衫褴褛,少有素衣淨面的囚犯,神情漠然的或呆愣蜷縮着,或憑着欄杆低頭沉思着。
監牢的頂部覆有一張鐵制的巨網,鐵網上還垂墜着響鈴,林蔚蔚暗暗思忖,‘這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寓意?來到古代看帥哥,吃美食,畫美妝,穿美衣,還有好姐妹相伴,每天别提多滋潤了,可奈何這劇本突然上演了一出鐵窗淚,哦不,是鐵網淚,我該如何逃出生天呢?’
行至一牢房前,獄卒推開了牢門,他粗魯的拽着林蔚蔚,把她推了進去,牢門在她身後落鎖,她穩住了身形,轉過身,雙手把着木欄杆,向外張望着,‘這時我是不是應該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來應應景?’
林蔚蔚的堕馬髻更加松散,雖是發髻松松挽就,卻有種妩媚纖弱之美,她那啼哭妝的點點淚痕在燭燈的照應下仿若沔沔流淌的江水倒映着星河的清輝,烏唇倒與這禁锢陰森之處頗為相映,此時她星眸圓睜,詫異的望着對面監牢裡那個身材孔武健碩,面容卻妖娆白皙,正穿着一身襦裙的郎君,“楚郎君?你也被抓來了此處?”
楚三變畫着青娥紅粉妝,他柳夭桃豔,雲鬓花顔,斜眼睨着林蔚蔚,他細長的媚眼上下打量着她,美眸傲嬌的翻了幾翻,啧啧嘲諷到,“林苾棠,為了與我比美,你竟如此煞費苦心,不過這也是徒勞,我才是盛禧第一美!”
林蔚蔚被他氣的說話都斷斷續續的,“你可真是,真是朵奇葩,如今都要朝不保夕,性命堪憂了,還管他到底誰美呢?命都沒了你還吃啥喝啥,臭美啥?”
楚三變不屑的輕哼了一聲,“目光短淺,不識時務!”
林蔚蔚被他嗆得不知如何繼續交談,“你?話不投機半句多!哼!”
她轉身走到了牢房深處,尋了一處草垛坐了下來,不再理會楚三變。
林府内燈火通明,衆人皆是一副愁雲慘霧,憂心忡忡的模樣,鄭阿春自我責怪道,“都怪我,我阿母以前就是伶人,我從小看慣了她們的表演,就沒與冏冏姐姐一起去!若是我今日能陪着她就好了!”
林廷庥倒略顯沉着,他出聲安撫到,“阿春,這怎能怪你?是福不是禍,這災禍恐怕是有些人精心醞釀了許久的!”接着他對管家到,“福伯,你說說今日女郎是何裝扮,那外面的流言都是如何傳的?”
管家面容凝重,心裡惶惑,他從小看着林苾棠長大,早就把她當成親孫女般疼愛了,此刻他的擔憂一點也不比林廷庥少,“衆人皆說女郎梳堕馬髻、畫愁眉、啼哭妝、染烏唇,還說她穿了一雙彩色木屐!那官兵說她異服、奇技、奇器以疑衆,殺!”
聽到這個殺字,林廷庥腦中閃過片刻的白光,他覺得眼前一黑,身形迅速搖晃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在旁的管家一把扶住了他,憂心的喚着他,“郎主!郎主!”
林廷庥深吸了一口氣,擺擺手輕歎到,“無礙!無礙!”
桓逖身穿一襲黑衣,此刻也是面容威肅,見狀他立馬出聲安撫,他聲音玱玱如佩玉,在這不平靜的夜晚給人以撫慰人心的甯靜感,“林公不必心急,若是急火攻心,恐怕隻會讓那奸人更加得逞,目前他們隻是抓了人,定不敢輕舉妄動,他們定會大做文章以論罪,他們的目标不是林家小女娘一人,屆時可能會牽連整個林家!我們不能亂了陣腳,見超拆招即可!”
林廷庥經商多栽,早已經習慣了運籌帷幄,也見慣了波詭雲谲與風起雲湧,可一想到他那寶貝女兒性命堪憂,他就内心泣血般難受,可他不能倒下,桓郎君說得對,的确不能讓那奸人得逞,可他怎能不挂心他那如花似玉、嬌生慣養的女兒呢?“多謝桓郎君提醒!老夫救女心切,我冏冏從小錦衣玉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監牢那污穢陰寒之地啊!也不知她有沒有用過晚膳,那如糟糠一樣的牢飯該讓她如何下咽呢?那裡晚上會不會有蛇蟲鼠蟻?那裡怎是一個嬌滴滴的弱質女郎待的地方呢?老夫這心那,真是亂得很!”
“我已經派人給桓家七郎送了信,廷尉大人執掌全國刑獄,他又是太尉的人,林小娘子定會安然無事的!現下大将軍府兩遭重創,林家也功不可沒,太尉不會袖手旁觀的。這服妖的律法是之前的吏部尚書鞠墨制定的,如今他已被罷黜,這律法也會不作數的!救出林小娘子是早晚的事!”
聽了桓逖的話,林廷庥心中寬慰許多,他慢慢的舒了口氣,穩定下心神來。
夜晚獄卒送來了餐食,林蔚蔚想象着那些電視劇中常常出現的畫面,心想這定是馊食黴飯,她萬萬沒想到,這餐盒裡竟裝着玉盤珍馐!餐盒的底部有一張字條,上面的字迹透着顔筋柳骨的韻味,‘冏冏莫怕,我會盡快想辦法,救你出去!’下面還有落款,‘七郎字。’
“七郎?那不就是嵇翛?”林蔚蔚内心怡悅,拿出餐食,安心的吃了起來。
皇宮裡,後花園中,美人橫陳一排,嬌柔站立,她們頭梳高髻,身着廣袖襦裙,皆是面如春桃,妝容美豔,衣帶飄飄,儀态曼妙,她們或是瞪大了眼,或是嬌媚的笑,或是力挺着胸,或是收緊了腹,都使出了渾身的解數,想要獲得皇上的青睐。
皇上赫連儁檢閱般從她們面前款款行過,他披缥纨半袖衫,頭上的金簪鑲嵌着珊瑚珠,唇上還塗着鮮紅的口脂,俨然一副女裝的扮相。
美人們皆是姣服極麗,姁媮緻态,雙瞳剪水般嬌羞的凝視着他,以期能夠博得聖寵,榮耀加身。這時一小宦官匆匆前來,低聲通禀到,“啟禀皇上,大将軍長史求見!”
一絲不耐浸染上他的眼角眉梢,皇上低呵一聲,“真是煞風景,就說我忙于政務,沒空!”
這小宦官左右為難,卻還是呈禀到,“可那大将軍長史他,他說就等在祗勤殿門口,等到皇上忙完了為止!”
皇上俊秀的面龐上陰雲覆蔽,他無奈又氣惱的低吼,“朕身為一國之君,竟無半分自由,真是煩死了!”
他一轉身,朝着祗勤殿的方向行去。
皇上就這樣塗脂傅粉,腮紅唇豔,着女服來到了祗勤殿門口。鄧睢一見到他,行禮後立馬規勸到,“從前老臣多次勸谏過陛下,此不合乎禮法教條,皇上萬萬不可再着女服,《尚書·洪範》有雲,‘貌曰恭,言曰從,視曰明,聽曰聰,思曰睿。’君子應内外兼修,知行合一,進退有度,德行兼備,若是缺乏修養,言思混亂,容貌失儀,視聽混淆,豈不毀了禮法?亂了分寸?若是君子其貌不恭,學那伶人的樣式,定會陰陽失調,禮樂崩壞,造成社會動蕩!因此臣以為,君子就應該以正言行禮法,絕不可着女服,畫女妝!”
“鄧睢,你休要危言聳聽!什麼禮樂崩壞,社會動蕩?像那副都督之子當街殺人引發衆怒,造成的動亂你怎不去規勸一番?如今朕不過是在後宮偶有玩樂,才着一下女服!畫一畫妝容,這何傷大雅?你這幾天每日都來祗勤殿求見,就是為了這事?”
鄧睢祗敬到,“正是!”
“退下吧!别妨礙朕與美人們玩樂,若是再頑梗不化,小心朕治罪于你!哼!”
說罷皇上折返而去,尋花覓柳去也。
這日獄卒又來送飯,林蔚蔚打開餐盒,飯香撲鼻而來,她拿起箸,大快朵頤起來,她吃一口,佯裝嫌惡厭棄的表情,俏臉皺成一團,“好難吃!”說着她又端起那像牛奶燕麥一樣的東西,假裝捏起鼻子,咕嘟咕嘟的連喝了好幾口,她内心滿足的歎了一聲,‘嗯!好喝好喝!’可面上還是那副惡心作嘔的神情,她嬌聲抱怨道,“這是人吃的嘛!這身陷囹圄的日子也太慘了,簡直豬狗不如!”
這時獄卒再次來到她的牢房門前,他厲聲呵斥了一聲,“林苾棠,出來提審!”
“我?”林蔚蔚膽怯心顫,不想走出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