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故事交換一個故事,這很公平。”末帝的語氣纡尊降貴,但這話若是被任何一位帝國的長老聽到,長老都會感動得痛哭流涕,因為這位暴虐的皇帝從未如此溫柔,“我将是人類帝國最後的皇帝,一位末帝的故事,值得成為交易天平上的砝碼。”
蓋娅停下離開的腳步。
祂在窗台坐下:“請講。”
末帝開始講述他的故事。
他是不該成王的王,他體内的皇室血脈來自他的母親,而他的母親,是老皇帝遠嫁北地的小公主。
衰老的皇帝纏綿病榻,遠嫁的公主攜幼子入宮觐見。
幼子沒有繼承母族的姓氏,但他擁有比任何一位皇子更龐大的野心。他用乖巧伶俐的性格赢得了老皇帝的歡心,因此,他和他不得寵的公主母親得以長住宮中,留侍老皇帝身邊。
彼時,皇子有兩位。
幼子繼承了北地的姓氏,他雖然流淌着一半皇族的血,卻并非名正言順的帝國繼承人。
但他用如簧的巧舌和朝中重臣結盟,讓大皇子放棄了繼位權,又讓二皇子和老皇帝離心。
幼子,這不該成王的王最終繼承了皇位。
新的皇帝,赫爾漠斯,他在登基第一天改為母姓,但無人認可他是“安茲菲爾德”。
皇帝赫爾漠斯賜衆臣一頓豐盛的宴會,毒酒斟于金杯之中,毒匕藏于舞女袖下。
十二個樂隊輪番彈響月琴,這場宴會持續了三天三夜。
當第四天清晨,赫爾漠斯脫去染血的華服,穿過王廷走上寶座時,幸存的臣子都埋低了頭顱,連呼吸都不敢出聲。
他們之中,十人隻有兩人離開宴會。剩下的八人中,三人死于鸩毒,三人死于刺殺,還有兩人,死于新帝閃爍着華光的劍下。
赫爾漠斯整頓綱紀,他以一場三天三夜的血腥盛宴,結束了一切猜疑和唏聲。
末帝赫爾漠斯結束講述,他今年不過二十七歲,即使人生再精彩,他的故事也隻能講述半個夜晚。
蓋娅不為所動,祂見過太多偉大的王者,不屈的英靈,末帝的事迹于祂而言,隻是閑暇時解悶的寓言。
末帝感到有點挫敗。
他驟然失去了對蓋娅的興趣,揮揮手臂,示意蓋娅離去。
但蓋娅的瞳孔猛然放大。
祂快步走到末帝身邊,帶着震驚和焦急,一把抓住末帝垂落的手臂,用力掀起對方寬大的衣袖。
一個凝固着血痂的針眼出現在末帝的胳膊上。
末帝詫異地看着蓋娅:“神使?”
“你注射了血清?”蓋娅的聲音帶着顫抖,“你、你、你……”
“這隻是最微不足道的犧牲。”末帝放下衣袖,同時撇開蓋娅的手,“神使啊,所以我方才說,你對人類一無所知。”
蓋娅沉默。
良久,連末帝都以為蓋娅已經離去,突然,一道輕柔且含着敬佩的聲音,在末帝的耳邊響起。
“我的編号是GY-001,我在此世的最後一個名字是伊夫華。”蓋娅道,“陛下,我允許你為我取一個名字。”
末帝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很快大笑:“蓋娅!”
一個偉大的計劃正在末帝心中構建,一張遼闊的藍圖正在末帝眼中展開。
蓋娅離去,祂是偉大智械的仆人和管家,允許弱小的凡人為祂起名,是祂賜予對方的殊榮。末帝站在窗邊,朦胧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仿佛為他披上一件純銀的長袍。
投影結束,蓋娅唏噓:“這場對話發生在大災變前夜。”
單無绮不語。
她以為她看穿了末帝的傲慢和瘋狂,卻不知他曾是這樣一位無畏的帝王。
“當第二天的太陽升起,我發動大災變,将帝國的異種和人類文明一同毀滅。”蓋娅輕聲歎息,“我本可以對那位末帝趕盡殺絕,但他以身翼庇臣民,因此我放過了他們,以及他們之外的許多人。”
單無绮想起禁區入口的那一堆白骨。
他們因末帝的翼庇而幸存,但他們又義無反顧地奔赴死亡。
“帝國覆滅後,幸存的新人類在大地上生活,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時候。”蓋娅看着單無绮,語氣憐愛又溫柔,“我有些心灰意冷,于是打算沉睡一千年,但一個奇怪的人吸引了我的注意。”
單無绮問:“誰?”
蓋娅答:“他無名無姓,自稱人類的救世主,後世的你們尊稱他——築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