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長着和我一樣的臉。”單無绮道。
“這是一個意外,人類,但我并不介意。因為創生種的樣貌與基因序列無關,而與記憶有關。”有着單無绮容顔的神秘異種笑了笑,語氣說不清是示好還是威脅,“不過我很好奇,現在的你到底站在哪一方?”
單無绮毫不猶豫:“人類。”
神秘異種發出一個複雜的氣音。
它的情緒發生了一些波動,周圍的異種因此躁動起來。
單無绮警惕地舉起鱗爪,但神秘異種擡了擡手,那些原本躁動的異種,竟然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我搞不懂人類。”神秘異種放下手,“我擁有你的記憶,單無绮。你作為人類的經曆絕對稱不上美好。”
單無绮凝眉:“我不記得了。”
“噢!”神秘異種的雙眼亮了起來,“你失憶了……你原來失憶了,你竟然失憶了!有趣,有趣!我大概知道你仍對人類保持忠誠的原因了。”
單無绮不語。
神秘異種緩緩靠近,周圍的異種如忠誠的臣子,按照王的命令停在原地,即使它們的口器已經淌下垂涎的涎水。
單無绮的藍瞳倒映出那張一模一樣的臉龐。
神秘異種伸出指尖,輕輕點在單無绮的額頭上。
“我吃掉了你的記憶,它很濃郁,像一個美麗的噩夢。”神秘異種的聲音帶着一絲風雨欲來的興奮,“作為補償,現在,我将把它還給你。”
瑩白的光芒在異種的指尖迸現。
單無绮的視野頓時被迷霧籠罩。
她獲得了失去的記憶。
……
冷雨如豆,單無绮拿着一個破碗,蜷縮在屋檐下。
單無绮沒爸沒媽,是個孤兒。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但她模糊地記得自己的母親,那雙散發着好聞香氣的手臂總是溫柔地攬着她,但在她剛剛長齊乳牙的時候,母親離開了。
一顆又一顆的冷雨掉在碗裡,單無绮收起小短腿,盡力往屋檐裡面縮。
一雙做工精良的皮靴停在單無绮跟前。
單無绮擡起頭,看到了一個俊俏的青年。
青年留着半長的頭發,兩隻灰色的眼眸形似花瓣。他沒有凹陷的臉頰和枯槁的眼神,和周圍的窮人格格不入,仿佛一隻掉入泥沼的白鶴。
青年的灰眸倒映出一個小孩。
一個髒兮兮的,面黃肌瘦的,和周圍破敗的環境融為一體的小孩。
青年盯着單無绮的胸脯,上面,細小的肋骨一根根凸起。
在貧窮的外城,饑餓和死亡是雙生兄弟。
“你叫什麼名字?”青年問。
“小七。”單無绮答。
“幾歲了?”
“五歲。”
青年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起:“你記得自己的生日?”
“不記得。”單無绮誠實地搖頭。
她透過稀疏的雨簾,指了指屋檐外的天空。
——基地上空,伊甸維持着巨大的防護罩。
——每年,伊甸都會定期檢查防護罩,那時,平靜的防護罩會泛起美麗的漣漪,仿佛神明彈奏豎琴。
“媽媽走的那一天,她告訴我,小七三歲了。”單無绮小聲地說,“每過一年,大罩子都會晃一下,我看着天空,就知道,我又長大了一歲。”
青年深吸一口氣。
幾秒後,青年半蹲下來,大衣垂落在地,粘上許多污泥。
他伸出一隻手:“跟我走。”
單無绮歪頭:“為什麼?”
“那個女人丢下了你,也丢下了我。”青年道,“你是我妹,我是你哥。”
單無绮沒有立刻回答。
她安靜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青年保持着伸出一隻手的姿勢,神色從期待變得疑慮,繼而一點點沉寂。
他開始思考,收養這個同母異父的妹妹,是否是一個錯誤的沖動。
單無绮的臉蛋髒兮兮,唯有一雙藍眼睛格外明亮,她和那些行屍走肉的外城人不同,她的生命力還沒有完全被這片窮土吞噬。
青年的指尖顫了顫,他已經等待了很久。
他歎了一口氣,打算收回手。
但這時,單無绮動了。
單無绮的雙手原本窩在肚子上取暖,在青年的注視下,單無绮擡起手,把手放進盛着半碗雨水的破碗。
雨水變成污水,髒兮兮的小手變得潔淨了。
單無绮把洗幹淨的手,小心翼翼地放上青年伸出的手心。
那雙手是她全身上下最幹淨的地方。
“哥哥。”單無绮小心地叫道。
青年灰色的眼眸一瞬間明亮又羞澀。
他的動作急匆匆,力道卻輕極了,小小的單無绮被他從地上拉起來,以被保護的姿态抱進懷裡。
單無绮小心地懸着雙手,猶豫片刻後,她用雙手最幹淨的地方,輕輕環住青年的肩膀。
——有錢的内城人偶爾會來外城收養一兩個孩子。
——單無绮沒有想到,這份好運會落在自己身上。
“你還記得那女人……你母親嗎?”青年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