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魚回到家,餘裳還沒從族裡回來。
李嫂看到他明顯松了口氣,她順了順緊張的胸脯,給他端了杯熱水過來。
“小少爺你去哪了,出去這麼久,你再不回來我真的要告訴少爺了。”
江小魚笑着拉了拉她的衣袖:“别說。”
這段時間,在家裡他能簡單說幾個字了,但是面對外人,他還是無法交流。
他的狀況一直不好,像有一堵無形的牆把他困住了,他翻不過去,也砸不碎它。
隻有和親近的人在一起,他才能順暢地說出話來。
李嫂對他一向很好,像個慈愛的長輩,因此除了餘裳,他隻和李嫂說話,但僅是簡單幾個字,表達多了還是要用筆寫。
李嫂嗔怪道:“你這孩子,以後這種單獨外出的事可不能再做了,我這一上午在家擔驚受怕的,不過出去散散心也好,氣色看着都好了。”
晚上,餘裳回來了,一進門就見江小魚在收拾行李。
他一愣:“你在幹嘛?”
江小魚笑着跑過來抱住他的腰,仰起頭,目光留戀地看着他說:“我想你了。”
江小魚的主動讓餘裳心裡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心髒懸了起來産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低頭親了親江小魚的額頭,“怎麼了?”
問完又看了眼地上的行李箱,“為什麼收拾行李?”
江小魚拉他坐在沙發上,拿出之前的本子遞給餘裳。
餘裳狐疑地接了過來,看到上面祈玉寫的約定和那句“我會保證你的安全”後,臉色瞬間一變,“不行。”
這分明是祈玉寫給他看的,想借江小魚的手來和他談判,他是什麼時候聯系上江小魚的。
“我去找祈玉。”他說着就要站起身。
江小魚連忙攔住他,但是餘裳身材比他高大好多,他拉不住最後無法,隻能面對面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江小魚看着他的眼睛,緩慢地說:“是我,找祈玉的。”
“你?”餘裳有些意外。
江小魚點點頭,他認真地說:“你,對我好,我也想,對你好。”
餘裳目光動容,心裡因江小魚這句話有些發酸卻又感覺到幸福。
江小魚今天下午練習了很久,這些話在腦海中演練過很多次,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如果他和祈玉回西貝村,他遲早都得面對。
他低下頭,說:“我,小時候。”
說到此他停下了,即便練習過了,但真正的要把那段往事說給餘裳聽,他還是感到心有餘悸。
餘裳猜到他想提起那件事,這段時間他也旁敲側擊地問過他,醫生說如果不幫江小魚解決這個刺激的源頭,他可能無法再說話。
這段時間,他費盡力氣才讓他願意重新開口,可他總不能隻和自己一個人說。
他希望江小魚能樂觀的陽光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享受一切美好。
江小魚内心萬分掙紮,即使過去這麼多年,即使在餘裳懷裡他依舊感到心驚。
那個夜晚帶給他的恐懼和刺激太大了,他親眼目睹了一樁驚悚又變态的血案,吓得他失語,吓得他失去了記憶,讓他變成了一個啞巴從此留在了漁村。
那是他深埋在内心深處一輩子都不願意去挖掘的影像,像惡魔囚困着他,他太畏懼這一切了。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去回憶那個夜晚,而今卻要帶着祈玉去指認現場。
這對他來說太痛苦太殘忍,但他必須鼓起勇氣去面對,因為他要幫餘裳,就這麼簡單。
而他需要邁出的第一步,就是告訴餘裳真相。
“我,”江小魚再次鼓足勇氣開口,“小時候的事情,已經不記得了。”
餘裳安靜地聽着,他心裡同樣緊張,擔心江小魚在這個過程中再出狀況,他将手掌按壓在他背脊上,傳遞給他勇氣和支撐。
江小魚深吸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言流利一些。
“那一年。”他目光低垂,陷入了回憶,“我好像是,被收容所的小朋友,搶了東西,我想要回來,于是追他到了山林裡。”
“什麼東西我忘記了,隻記得,好像很重要很重要,我管他要,他不給,我們就打了起來。”
“後來,他把我推倒在一個草坑裡,我爬不出來。”
“過了許久,我聽到那個孩子的慘叫聲,我透過草叢看過去,就看到一個男人,他手裡拿着一把碩大的鉗子。”
江小魚的聲音控制不住地開始顫抖:“他把,那個孩子的舌頭,硬生生地拔了下來,他猙獰地沖他喊着,叫你再說話,叫你再說話。”
餘裳摟緊他的腰,手指點在他的嘴唇上,眼中溢滿了濃烈的心疼,他啞着聲音說:“小魚,别說了,别說了小魚。”
這樣的傷疤太疼痛,他當初資助江小魚時他才六歲,那麼這個經曆也就是在他四五歲的時候。
他無法想象一個這麼小的孩子,在夜黑風高的夜晚看到殺人狂魔會多麼害怕,他是用了多大的勇氣才讓自己在那樣驚恐的記憶裡活下來的。
江小魚抱住他的脖子,小聲地哭了出來:“我害怕,餘裳我好害怕。”
餘裳後悔死了,他沒想到江小魚變成啞巴的起因是這樣痛苦的經曆,他不該放任江小魚去回憶這段過去。
江小魚抱着他哭了一會才平靜下來,他繼續說:“他砸碎了他的胳膊和腿,拔掉了舌頭,把他埋在了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