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凜将許清歡帶到自己的院中,将人按坐在樹下的石桌旁,從儲物戒中召出創藥,一言不發地為許清歡上起藥來。
手心的溫暖讓許清歡的手指無意識地動了動,他望着垂眸專心為他上藥的葉凜,忍不住道:“葉劍尊就不問……我方才是去做什麼了嗎?”
“許宗主若是想說,自然會說。”長長的睫羽遮蔽了葉凜的神色,他将紗布纏好,擡起眸來,“但……你是被荀弋傷的,對吧?”
許清歡一愣:“你怎麼知道?”
葉凜沒答,反而問道:“那許宗主可知,他這飛刃造成的傷口非同尋常,就算是上好的靈藥,也需要幾月才能痊愈。許宗主既身着黑袍,想必是為了隐藏身份,有沒有想過,若明日荀弋循着傷找過來,要如何應對?”
許清歡被他問得一哽,低聲道:“我……不知,我也沒想過會這樣。”
葉凜瞧了他一眼,似是并不意外他的膽大,也含着幾分無奈。他忽然祭出霜寒,在右手心劃了一道,許清歡立刻瞪大了眼,卻沒來得及阻止他的動作:“你這是幹什麼!”
葉凜調動靈力止住血,平靜道:“現在這劍傷與許宗主手上的一般無二。你修為在荀弋之上,施障眼法就能騙過他,而我會想辦法露出我手上繃帶,讓他懷疑我。”
許清歡還維持着捧着他手的動作,啞然半晌,嗫嚅道:“你……為什麼要幫我?我們明明隻有過幾面之緣。”
“大概是……想為今日的擂台賽向許宗主賠罪吧。”葉凜沒有抽開手,語調竟是溫和的,“葉凜請戰,為許宗主添了麻煩吧。”
“……沒有的事。”許清歡不自在地搖搖頭,又急切道,“荀弋的事,你還是别……”
“别摻和是嗎?可沈銘已經看到我了,荀弋問起,他一定會說。就算沈銘相信我真的是在做那檔子事,你覺得荀弋會相信嗎?”葉凜打斷他,望着無措地沉默下來的人,輕歎一聲道,“許宗主。”
“試煉大會可能有魔族作亂、甚至串通了仙門中人的事,師兄也同我說了。葉凜身為劍閣的劍尊,無論是許宗主近日在查探之事,還是其背後的仙魔矛盾,我都不可能置身事外。若能借此機會轉移視線,為許宗主的行事方便盡綿薄之力,葉凜義不容辭。”
“所以,許宗主,無論你在擔心的是什麼……”
“别怕。”
那兩個字落下的那一刻,許清歡全然怔住了。
他感覺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被葉凜用另一隻沒被他抓住的手輕輕拍了拍,像是一種無言的安慰。
許清歡想,他一定還是發現什麼了,關于他無法刺下的那一劍,關于他對葉凜的欲言又止和駐足停步。
可是他對自己說,别怕。
直到夜半時分,他離開葉凜的别院回到自己的住處時,許清歡還有些恍惚。他情不自禁地撫上右手上的繃帶,隻有這物什才能讓他相信,方才發生的一切都不是他的幻覺。
他使盡渾身解數,想将葉凜推離原著這吃人的漩渦,卻沒想到,葉凜早就下定了不置身事外的決心,如今甘願入局,還是因為自己。
他做的這些,到最後,真的不會都是枉然嗎?
至少……至少他現在還沒對蘇清融動心。
至少這一次,他絕對不會成為那個将劍刺入葉凜胸口的人。
與此同時,沈銘回到荀弋屋中,小心翼翼道:“抱歉,師叔,沈銘無能,沒能追到人。”
“……罷了,想來我們聲音那麼小,那人應該也沒聽見什麼要緊的。”荀弋并不意外他的失手。懷疑到他頭上,還有膽子來聽他的牆角,想必身份絕不簡單。好在他方才召回飛刀,發現上面沾了血迹,是傷到了人。隻要讓他尋見了傷口,自然能知道偷聽的人是誰,在事情之前除掉他。
沈銘卻突然想起了什麼,支支吾吾道:“雖然沒抓住那黑衣人,但弟子碰見了一個令弟子很意外的人。”
荀弋不解:“誰啊?”
“劍閣的葉劍尊。”方才的暧昧情景還在眼前揮之不去,沈銘紅了耳根道,“葉劍尊懷裡抱着一個人,在走廊上……舉止親密。”
荀弋一愣,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你是說葉凜?修無情道的劍尊葉凜?”
“……是,弟子也覺得很難置信。”
“不可能。”荀弋斬釘截鐵地說,眯起了眼睛,“事情絕非你看到的那樣……他懷裡那人你可看清了?”
“他一直埋首在葉劍尊胸口處,弟子隻瞧見了半邊白色衣裳。”沈銘苦惱道。
“穿白衣的門派那麼多……那衣服制式你可認得?”荀弋接着問道。
沈銘搖了搖頭,遲疑道:“弟子覺得……好像并非門派服飾。”
荀弋皺起眉來。不是弟子,竟是掌門其一?這樣恐怕就不好處理了,畢竟一派之主突然在歸鶴門中消失,可比一個小小的弟子要難糊弄得多。
他絕不相信葉凜出現在那裡是偶然,竊聽的大概率就是他懷裡的那人。既然葉凜甘願用這種方式為他遮掩,那人一定同他關系匪淺。可葉凜性格向來孤高,身邊何時有過這種人物,總不可能是他師兄蕭叢吧?
不過就算人除不掉,甚至一個沒看住、讓他向荀鶴通風報信了,以他對荀鶴的了解——生性多疑、又剛愎自用慣了,荀鶴也未必會完全相信。即使找到他頭上來,隻要保着沈銘進了幻象秘境,計劃照樣能順利進行。
事到如今,先找到那人是最關鍵的。既然那人是出在掌門中,他明日隻當循着傷口去找上一圈就好了。
荀弋心下有了思量,轉了話題道,“不必再想了。比起這個,師叔的建議……阿銘考慮得怎麼樣了?”
沈銘的身子僵了僵。在荀弋對他說出謀劃時,他其實是有幾分不認同的。就算他的目的和荀弋相差無幾,他也不想牽連無辜。可方才那人已經看到了他們密謀,保不齊什麼時候就會向荀鶴告發……就算他再不願,他也已然和荀弋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下定了決心,他目光一凜,沉聲道:“弟子願助師叔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