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鶴點評完兩人的對決、宣布擂台賽正式開始後,下面的弟子就四散開來,各自前往自己的比賽地報到了。
許清歡昨晚答應了晏甯要看他的擂台賽,總歸他就這麼一個徒弟,倒也落得清閑,恰好晏甯的第一場擂台賽就在中擂台,他也沒必要挪窩了,便在座位上坐着,餘光瞥見周圍的掌門都陸續離開了,觀賽台上一下子冷清下來。
他不動聲色地環顧了一遍四周,确認自己相熟的人都去别地了、也沒有人看上去要來找他搭話後,身子才脫力一般地塌了下來,靠坐在軟椅上。其實從下了擂台後他就近乎難以為繼了,但礙着這麼多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便不敢讓這副脆弱的模樣叫别人看了去,特别是……葉凜。
方才回頭看見葉凜站起來請命的那一刻,他的大腦就變得一片空白,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在擂台上的那些招式,無論攻守,都幾乎是出于身體的本能,直到他劍指葉凜胸口的那一刻,才陡然讓意識接管回了身體,随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恐懼。若那香再晚燃盡一秒,他怕是都拿不住青雲了。
直到現在,他才終于有心思考慮葉凜為什麼會主動要求成為他的對手,思來想去,也隻能是為了試探他。好在他用許歡身份與葉凜相處時,從未在他面前用過青雲宗的招式或功法,連靈根的資質和屬性都未曾顯露,還故意使些雜七雜八的體術來契合自己散修的身份,想來葉凜也沒看出些什麼。
如此想着,許清歡舒出一口氣,暫時放下了心,回複了力氣後便走到觀賽台邊倚着欄杆,認真觀看起下方的擂台賽來。
這一看,便不自覺看了進去。不得不說,比起自己打架,看别人打架果真有意思多了,特别是各門派功法獨具一格、百花齊放:峨眉劍以柔克剛,秋水無痕;五嶽劍大開大合,氣勢磅礴;蓮華寺舉止方正,自有禅意;天機閣奇計頻出,以巧制勝;饒是些小門小派,譬如他比較熟悉的岚煙派,也功如其名,浮岚暖翠,飄渺如煙。各色靈力翻飛、修為對撞,看得許清歡目不轉睛、應接不暇,心中的餘悸也逐漸忘卻了。
直到這一刻,他才對這修真世界的全景有了些許認知。經曆了這麼多以後,想起自己先前對修真文喜愛的原因和那些中二的想法,便隻覺好笑。不過大概冥冥中自有命數,若他沒有沉迷于仙俠修真網文,也來不到這個世界,認識這麼多現在隻覺親切的人。
等了半晌,未見晏甯上場,卻先等來了江逸白。許清歡還記得江逸白說抽到的是個岚煙弟子,二人拱手見禮後,便隻見刀光劍影,不過那弟子到底差江逸白太多,被打得節節敗退,沒堅持多久便失足掉下了擂台。銅鑼敲響,勝負已分,許清歡看着江逸白也跳下擂台,将人扶起,嘴角忍不住帶上了一絲笑意。
想來江逸白修為應當算得上是這屆弟子中的翹楚,若運氣不太背,前兩日的擂台賽應該是攔不住他的。到最後,江逸白和晏甯會不會抽到同一場?那他到時要希望誰赢才好?許清歡漫無目的地想着,目光無意識地随着江逸白移動,卻突然一頓。
是江逸白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那人回過頭來,露出一張昳麗面容,頓時讓江逸白看呆了。回過神來後,他連忙向蘇清融作揖,大抵是在賠罪。兩人又說了些什麼,接着蘇清融輕笑着擡步離開了,江逸白卻還臉紅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重新走動起來。
目睹全程的許清歡不自覺抓緊了欄杆。蘇清融的光環牽連的人太多,他連葉凜都沒能擋住,這兩天發生的事又太多,以至于他都忘了今天是江逸白和蘇清融初見的日子。看江逸白方才離開前的表情,應當是已經按原著劇情發展了。
想起江逸白後期黑化的模樣,許清歡痛苦地閉了閉眼,情緒猛地低落下來,後面的擂台賽也沒什麼心情看了。他眼睛還盯着擂台,魂卻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直到目光觸及自家徒弟上台,許清歡才回過神來。
晏甯上台後,下意識往觀賽台上看了一眼,許清歡正趴在欄杆上歪頭等着抓住他的視線。四目相對,許清歡幅度很小地給他比了個“加油”的手勢,接着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晏甯壓住嘴角,點了點頭,而後看向對手,立刻進入了狀态。
“許宗主跟徒弟的關系好像好了很多。”許清歡轉頭,發現蕭叢走到他身側,也攀上了欄杆。
“說開了一些事罷了。”許清歡含糊地應道,又問蕭叢道,“怎麼就你一個人?葉凜呢?”
“劍閣的弟子大多分了兩撥,一撥在中擂台,一撥在東北擂台,阿凜去監看那邊的比賽了。”蕭叢回道,看他點點頭繼續看起晏甯比賽來,便也沒有再插話。
幾息之後,勝負已分,許清歡含笑看着晏甯下台扶起對手,忽而想起方才江逸白的事,笑意漸漸淡了下來。他猶豫一瞬,還是對蕭叢道:“蕭叢,我真的很喜歡逸白這個朋友。”
蕭叢一愣:“怎麼突然說這個?你是擔心他知道你身份之後不願再同你來往了嗎?”
“倒也不是說這個……”許清歡糾結着到底要怎樣暗示蕭叢,“我現在畢竟身份有不便,若你感覺到他有點異常,還望你能多費心,勸勸他。”
蕭叢見他說的隐晦,想來又是因為什麼難以言明的事情,無奈地應道:“我記下了。”
“多謝蕭閣主。”許清歡彎起眉眼,略微卸下了心頭重擔。
今夜無星,夜色如潑墨般暗沉。許清歡一身黑袍掩住亮眼紅衣,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他白日裡撞見荀弋和沈銘的會面,心裡總覺得不踏實,隐隐感覺到這事情還沒完,在屋中踱步半晌,決定去荀弋住處查探一番。轉悠了兩日,他大概掌握了各門派的住處分布在歸鶴門何處,譬如青雲宗憩在西邊,劍閣栖在東邊,歸鶴門弟子則住在靠近主殿的南邊。
他在屋頂間穿行,足尖略過瓦片,卻沒發出一點聲響,邊行邊找,不久後便尋到了荀弋的住處。屋裡亮着燈,他跪伏在屋頂上,掀開一片瓦片朝下望去,正好看見荀弋坐在桌邊,手中把玩着一個乾坤袋,乾坤袋似乎在不安分地動着,像是裝着什麼活物。
莫非……這是魔族的東西,裡面裝着的,就是要投入幻象秘境的真妖獸?許清歡屏息瞧着,他覺得,荀弋這副樣子,應該是在等什麼人。
果不其然,夜又深了幾分時,一個身影出現在了荀弋别院的門口。許清歡連忙伏得更低了些隐藏身形,好在那影子并沒有注意到他,徑直走到屋前,敲門後輕聲道:“三師叔?”
荀弋聽到聲音,連忙打開門,滿臉笑意地将人迎了進來:“阿銘來啦,快進來吧。”
沈銘局促不安地進了屋子,被荀弋拉到桌旁坐下,不确定道:“師叔找我……是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