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轸一聲不吭。

“你看着我。”她眼眶有些紅了，卻仍重複了一遍。

周轸聽到她吸鼻子的聲音，猶豫着想要偷偷瞥她一眼，卻在注意到她眼中含着的淚水時頓時慌了陣腳。他擡手想要幫她擦去，又在咫尺可及的距離間刹住了動作，下一秒，張雲繡卻主動将側臉湊入了他的掌心。

他聽見她說:“周轸，我心悅你。”

周轸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手邊是心愛的女子的柔軟的臉頰，眼前是她泫然欲泣、我見猶憐的面容，耳中是她哽咽卻溫柔的聲音。

他拼命抓住理智的最後一根弦，深吸一口氣狠心地收回了手，喚道:“張小姐。”

張雲繡被那陌生的稱呼叫得呼吸一滞，苦笑着想，他到底還是知道了。

“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是我呢？”周轸低下頭，自顧自地說，“我沒有錢，沒讀過書，大字不識，寫不出漂亮的文章，即使是家族世代傳承的鍛刀技藝，也尚在摸索階段……比起張小姐，我不過是個鄉野村夫……”

“我什麼都做不到，也什麼都給不了你。”說到這裡，周轸也忍不住哽咽了。

雙拳攥得再緊，指甲也嵌進肉裡，卻不及他此刻心如刀割的半分。

張雲繡看着他倔強的模樣，終是悠悠地歎出一口氣，平複了下心情，輕聲開口道:“不是這樣的。”

“我想要的東西，隻有你給得起。”

周轸一愣，猛地擡起頭看她。

“我是過了十幾年富貴日子——他們怎麼說的來着？含着金湯匙長大？”張雲繡故作輕松地笑笑，眼神卻不自覺灰暗下來，“可我從小就被家族命運捆綁着，沒有自己的時間，也沒有自己的喜好；因為很少出門，幾乎與世隔絕，連個說兩句體己話的知心朋友都沒有……”

“可是在遇見你之後，我發現了一個我之前從未有過的東西。”她轉過頭，與避閃不及的周轸對視，“就是，純粹的、不含一絲雜質的感情。”

“你沒有錢，沒關系，我可以陪你過窮苦日子；你沒讀過書，沒關系，我學過許多，可以都教給你；你鍛刀技藝還不成熟，沒關系，我陪着你一起進步。”

“隻要你是愛我的，周轸。”

“不事雕琢地，真誠純粹地，愛我。”

她顫抖着聲音，終于将壓在心底的話悉數倒出，眼淚也随之落下，被震驚後回過神來的周轸輕柔地擦去。他沉默良久，最後道:“可是，雲繡，我立不下一生的海誓山盟。”

“那都是騙人的。”張雲繡破涕為笑。

“我隻想要當下。你，和我，我們在一起。”

“這就夠了。”

畢竟，一生，或是永遠，也是由無數個當下組成的啊。

周轸平靜堅硬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松動，接着那裂痕越來越大。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将張雲繡緊緊摟進懷中，邊哭邊笑，隻知道不斷重複:“繡繡，我好高興……你也喜歡我……”

“……嗯。”張雲繡回抱他，眼神中閃爍着甜蜜的光彩。

“我也好高興，你喜歡我。”

兩人又黏黏糊糊地抱了一會兒，周轸才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松開她苦惱道:“但是，你家裡人那邊……”

張雲繡神色不變，輕描淡寫道:“沒關系，我會搞定他們的。大不了，就被逐出家門，正好我們倆一塊私奔。”

周轸還要再說些什麼，卻被一個柔軟的東西堵了回去。他愣了一下，腦中的種種擔憂頓時變作雲彩飛得無影無蹤，隻餘下嘴唇上清晰的觸感。

于是他也暫時忘記了所有，掉入了那如西瓜般，清甜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