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繡時常想,如果當時,她沒有走進那家刀匠鋪。
那麼後來的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及笄之前,她鮮少出過門。
與她同齡的小家碧玉其實也通常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隻是作為岚煙鎮最富的張家的獨生女,從小她背負的責任就會比别人更多。
四書五經,琴棋書畫,禮儀女紅,經商算賬……時間被五花八門的課程占據,就算偶得空閑,也會因為疲倦而懶于出行。
她有時候也會覺得很累,但為了家族,她知道她必須這麼做。
他們說,這是懂事。
張雲繡笑笑,想着,或許吧。
直到技藝幾乎爐火純青,壓在她身上的學習的重擔才陡然輕了起來。她開始在父親的安排下擴展自己的社交圈,看似有了更多的自由,實際上仍在沿着那條既定的軌道行走。
但好歹多了幾個“閨中密友”,以及上街遊玩的時間呢。
她不失樂觀地想着。
那天,她想起前幾日,好友同她提及鎮上新開了一家胭脂鋪。在家裡看賬本也看乏了,她索性決定帶着翠兒去逛一逛,選些喜愛的新品。
兩人往鎮南慢悠悠地行去,時不時在街邊的小攤旁逗留一二,沒過多久便看到了“新店開業”的大招牌。張雲繡知曉目的地已到,下意識地環顧周圍,一抹冷光卻忽然撞進她的視線。
她目光一滞,好奇地向那冷光的方向探頭而去,捕捉到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周氏刀匠鋪。
刀匠鋪?
賣刀的地方嗎?倒是從未見到過。
張雲繡眼珠一轉,在進入胭脂鋪的當口忽地調轉了方向,往那陌生的店鋪而去。
身後的翠兒小跑兩步跟上自家小姐,回頭看看胭脂鋪,疑惑道:“小姐,我們不是要去買胭脂嗎?怎麼……”
“偶爾看看新東西也不錯。”張雲繡沖她粲然一笑,眉目間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踏入那刀匠鋪後,最直觀的感受就是,熱。
剛剛夏至的天氣,氣溫已然十分可觀,張雲繡貪涼,在家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會賴在冰塊旁,出門也是必帶個團扇的,如今到了這地方,卻是陣陣的熱浪撲面而來,打得她頭暈目眩。
她不禁去探究那些熱量的來源——原是牆邊嵌着一個巨大的爐子,熊熊的火焰在其中生機勃勃地跳動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從爐口沖出來。
與之截然相反的是靠牆擺放的架子上的各種大刀,在熱烈的市井氛圍中依然沉寂;刀鋒閃爍着危險又迷人的光輝,仿佛一雙冰冷的眼,注視着每一個無知的來訪者。
“這位姑娘……也是來看刀的?”
中氣十足卻不算雄渾磅礴,略微沙啞卻仍帶着少年人的幹淨青澀。
這是張雲繡對周轸聲音的第一印象。
她回過身去,與出聲的少年對視,後者看清楚她的容貌後立刻低下頭去,一抹紅暈卻悄悄爬上了耳尖,透露着主人此刻的心情。
張雲繡本有些懊惱:自己看裝潢出了神,連旁邊站了個人都沒注意到。看到少年這般反應,局促的情緒卻莫名一掃而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興味。她歪了歪頭,作出一副驕橫的樣子道:“怎麼,就因為我是個姑娘,所以不能看刀?”
“怎麼會!”少年猛地擡頭,慌亂地擺手,堅定道,“巾帼亦可不讓須眉。姑娘英姿飒爽,若武起刀來,定也是威風凜凜的!”
對方的反應太過可愛,張雲繡繃不住嚴肅的表情,“噗嗤”地笑出了聲。少年撓撓頭不明就裡,但也跟着她一起腼腆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