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誰會受這麼重的傷?
這人一定不是個簡單角色。
還是别攙和了。
後廚裡,林星正在清洗模具,身後的桌子上,擺着一大束玫瑰花。
艾薩克大步走進來,臭着臉,将玫瑰花裡的卡片抽出,翻到正面,瞬間警覺:
“萊茵·梅爾?那小子還纏着你?”
林星洗模具的動作一頓,垂着眼道:
“他說,我們遇險的時候,他被他爸爸媽媽以死相逼,勒令他從青山市回家,禁止他和政府正面對上,毀了前途。血脈親情,他沒辦法置父母于不顧,所以隻好接受強制遣返。”
艾薩克陰陽怪氣:
“哦,所以他送花是為了道歉?誰家他媽的道歉送玫瑰花?”
林星從花束中抽出一小朵遞給他:
“要嗎?”
“我要花幹啥?”艾薩克把玫瑰花撥開,“倒是你,手腳麻利點,下班帶你去吃好吃的。要是來不及就跟我說,我搭把手。”
“哎呀,你别添亂啦,上次你把模具洗壞了還是我替你賠的錢……”林星把玫瑰花一把塞進艾薩克懷裡,“替我拿着。”
“你還想帶着走!?不扔垃圾桶裡,要留着過年!?”
艾薩克罵罵咧咧。
“花很好看,我不會因為萊茵做的事,就遷怒到花身上。”
“那你知不知道接受了他的花,就等于接受了他的道歉!?”
林星洗完模具,将其一個個擺回去,擦了擦手:
“嗯,我知道。不過他能幫我到那個地步,已經是仁至義盡,對他,我沒什麼好抱怨的。至于以前的事情……他确實騙過我,做過挺過分的事情,但是……”
她擡眼看向艾薩克,眼神清透明澈:
“我沒有放在心上。換句話說,如果萊茵覺得我收下花會好受一點,那我不介意收下,因為那些對我來說隻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沒有在我心裡很重要的位置,所以他做什麼我都不會感到難過。”
艾薩克盯着她,片刻後感歎:
“星星,有的時候我在想,你到底是太溫柔,還是太心狠。”
“嗯?”
林星歪頭,露出個疑惑的表情。
“沒什麼。”艾薩克捧起玫瑰花,開始催促,“快點,我給你訂了首都最豪華的餐廳,讓你看看灰蛇幫的财力!”
“你怎麼還在混幫派?”
“我這是光榮退休,拿了一筆養老金,當場實現财富自由。”今年才三十歲的艾薩克睜眼說瞎話,“位置傳給下面的小兔崽子了。”
“那你以後還會回去嗎?”
“除非蟲族把青山市踏平了,否則老子才不回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艾薩克哥哥,不要說髒話……”
林星随手抓了一塊杯子蛋糕,塞進他嘴裡。
“唔唔……放心,一會兒去餐廳,老子肯定給你演得裝裝的……”
艾薩克一口吞,牛嚼牡丹一般,沒嘗出個滋味就咽了下去,腆着臉湊過去,又要了一個。
二人說說笑笑來到“萬裡銀河”大堂,準備離開,迎面遇見個三個客人,女店員已經在緻歉了:
“很抱歉,三位,今日已經打烊……”
特蕾莎背對林星二人,咋咋呼呼,比比劃劃:
“哎呀,我就是問問,幾個月前我在這兒訂的生日蛋糕,這麼大,這麼寬的一個蛋糕,當時做這個蛋糕的甜點師呢?我就是想找她再訂做一個,給我好閨蜜慶生!刷這位的卡!”
說着把一旁穿着休閑裝,插兜淺笑的車從影拖了出來。
女店員露出明白了的表情,看向特蕾莎身後:
“當時的蛋糕,是這位做的。”
三人同時回頭,黛莎、特蕾莎和車從影,臉上露出如出一轍的驚愕神色。
林星捧着玫瑰花,身邊站着看上去氣場張揚明豔的不良帥氣青年艾薩克,對着三人綻開溫柔微笑:
“歡迎光臨‘萬裡銀河’,我是這裡的首席甜點師‘艾斯特萊雅’。”
……
命運兜兜轉轉,總能叫有緣人相遇。
但今夜,不走運的祁洛,沒有找到林星。
她跟着死遁的艾薩克,暗中回了首都,在軍隊附近租了個房子,方便陪艾薩克。
至于祁洛,自從他将她“安葬”,安排艾薩克接她離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她。
他知道林星出租屋的地點,但怕政府派人盯梢,一直沒有過去。
直到今夜,形勢已經穩定,盯梢的人也被他甩開,他按捺不住,來到她樓下,看到燈還是暗的。
她沒有回來。
祁洛坐在車裡,單手擺在方向盤上,向後靠去,不停在腦海裡演練,一會兒看到她要怎麼說,怎麼讓她重新接受自己,就算一時半會兒無法接受也沒關系,至少允許他出現在她身邊……
七點,八點,九點……
時間一分一秒地消耗,他漸漸開始擔心。
她這麼晚還不回來,是遇到麻煩了嗎?
想着,他正要撥通艾薩克的聯系電話,忽然看到道路盡頭走過來兩個人。
是林星和艾薩克。
林星懷裡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和艾薩克并肩走在路燈下,向這裡緩緩行來。
深秋的蛾子在光中飛舞,不知疲倦,一如她從前等在他門前時的光景。
祁洛心髒揪緊。
他本以為艾薩克把林星當成妹妹。
可,哥哥會送妹妹玫瑰花嗎?
百合不可以嗎?郁金香不可以嗎?康乃馨不可以嗎?
為什麼是玫瑰花?
祁洛覺得車内窒悶,他毫不猶豫地推開車門,下車後,快步走到二人面前。
“是祁少校——不對,現在應該叫你祁少将了。”艾薩克首先開口打了招呼,“深更半夜的,來這裡做什麼?”
自祁洛和林星上一次見面,已經過了接近兩個月。
他忙着穩住政府,忙着安置艾薩克,忙着隐瞞林星的存在,忙着應付斯特菈。
他讓應接不暇的事務填充自己的整塊和碎片時間,讓自己無暇去想林星。
他不敢停下,怕一停下來就會胡思亂想,想那些被自己親手毀掉的牽絆。
如今兩個月沒見,林星沒有太大變化,隻是頭發長了點,用發繩紮成一個小小的丸子頭,看上去俏皮可愛。
幾縷碎發在夜風中飄蕩耳畔,他的視線被那幾縷發絲勾去,想替她挽起,手指動了動,又放下了。
林星先開了口:
“好久不見。”
祁洛目光沉沉,眼瞳裡折射不出光彩,垂眸看着林星,隻看着林星:
“好久不見。”
艾薩克咳了一聲:
“星星,我先回去了。”
林星訝然,剛想說些什麼,隻見艾薩克已經轉身走了,幾秒之内就消失在夜色裡,疑似用了蟲族能力強化速度。
“艾薩克——”她話音未落,手裡的玫瑰花已經被奪走,扔進了垃圾桶,整個人則猝不及防落入一個滾燙懷抱,雙手無措地垂在身側,下意識捏緊了衣擺。
祁洛把頭埋在她頸間,深深吸了一口氣。
是熟悉的橙花香。
兩個月以來抑郁的、忐忑的心,好像在這一刻被盡數撫平。
她還在。
她活着。
“祁洛?”林星覺得今天的他有點反常,但夜色濃重,她又被迫揚起腦袋,将下巴擱在他肩頭,因此看不清他的神色。
“是北極星。”他忽然沒頭沒尾說了一句話。
“什麼?”
“我想過,你對我而言意味着什麼。現在我明白了。你是我的北極星,是我唯一不變的方向。隻要你在那裡,就能在黑暗中給我指引歸路。
“林星,林星,是我離不開你,是我不能沒有你,你已經陪了我八年,我請求你,能不能,再陪我走下去?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我會對你很好很好,比從前更好。”
他聲音發顫,說這些話的時候緊緊抱着她,不敢看她眼睛。
他在用自己所有的尊嚴和力量去挽留和哀求。
林星沉默了很久,祁洛的心漸漸往下沉去。
他哽着喉嚨開口:
“你在猶豫什麼,都跟我說,好嗎?隻要我能做到的,隻要能讓你消氣,我都會去做。”
“其他人做的事情,我都可以不在乎。”林星輕聲說,“但是祁洛,你不可以。你曾經是我最親密的人,我們一起經曆了無數風雨,隻有你不可以欺負我,背叛我,但你還是做了。雖然是因為失憶,但那些事情,我沒辦法忘掉。”
祁洛安靜下來,像是等待審判的犯人。
林星推開他,後退一步,望着在路燈下臉色愈發慘白的祁洛,又緩緩後退幾步,轉身離去。
祁洛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胸口劇烈起伏,好像有什麼東西也被她一同帶走了。
他狼狽地向前走了幾步,嗓音嘶啞:
“林星,你需要一個地下情人嗎?”
林星腳步頓住,回頭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祁洛什麼都不要了。
尊嚴,臉面,自負,自卑,自傲,所有一切阻礙他追上林星的東西,都被他舍棄了。
他緊走幾步,握住林星冰涼的手,
“我給你做地下情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