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看着他,好像在等他坦白。
祁洛沒有要坦白的意思,而是低頭,打開自己的那罐啤酒,灌了一口,淡淡道:
“今天要說的,好像不是我的事情吧。”
“嗯。那我們用問題換問題,好不好?”
林星看到他油鹽不進的樣子,換了個說法。
祁洛無所謂道:
“行啊。”
反正他也沒有說實話的義務。
“第一個問題,我先問你。你最近是不是去幫人收保護費了?”
祁洛神色如常:
“沒有。”
“那……”
“該我問你了。”
“……哦。”
祁洛伸手覆上林星擺在桌面的右手背,感覺到她的緊張,話到嘴邊,換了個問題:
“你有讨厭我的時候嗎?”
林星手指一顫,茫然擡眸和他對視,眼裡除了迷茫,還有細微的慌亂:
“什麼?”
“有沒有讨厭我的時候,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祁洛是認真問的,手指看似不經意地搭上她的手腕,輕按脈搏。
林星眼神慌亂一瞬,小聲道:
“沒有。”
祁洛手底摸到她微微加快的脈搏,眼眸暗沉。
很好,她說謊了。
那他就更沒必要說實話了。
林星不想氣氛陷入僵局,慌慌張張地接着問:
“那,你一周前為什麼會被人看到在黑街那邊?”
祁洛眉頭微展,知道她要問什麼了。
“隻是去打聽一些消息。”他含糊其辭,“跟你沒關系。”
林星湊近去看他眼睛,像是要從裡面看出什麼一般:
“簡洛,我覺得我們之間不應該有隐瞞,你覺得呢?”
祁洛答得相當順暢:
“那是自然。”
林星看着祁洛,似乎有些失望。
她說:
“我都看到了,你給他們錢。”
祁洛歎了口氣,見終究還是瞞不住,于是躬身,從爐桌下方撕下貼得緊緊的一個文件袋,遞給林星:
“我給錢給他們,是為了調查這件事。”
林星先是詫異于他藏東西的地方如此隐蔽,接着就被文件袋吸引了注意力。
“這是……”她打開文件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媽媽的照片。
沉靜美麗的女人,坐在一家公司前台,正耐心地回答着訪客的問題——美中不足的是,女人缺了一隻胳膊。
“我在調查當年你媽媽被害案件的真相。”祁洛直言不諱,“你不去報仇,不管是出于無力也好,釋然也罷,或者是顧忌那個叫艾薩克的,都無所謂。這件事你不去做,我做。”
“别……”林星忙拉住他的手,好像這樣就能阻止他一般。
“這隻是當年真相的一半。另一半,我要你自己說。”
祁洛将裡頭的文件抽出來,擺在桌上。
林星嗓子幹澀,深吸一口氣,用盡可能簡短的語言,幹巴巴道:
“血親複仇……簡洛,你知道血親複仇嗎?”
祁洛有所耳聞:
“親人可以為死去的親人讨回公道,向仇人複仇,一對一決鬥。在此前提下,殺人不犯法,死者親人不得追究。這是青山市的規矩吧?首都早就廢除了。”
藍星何等遼闊,在通用的憲法之下,還有地方的自治法。
“血親複仇”,就是貧民窟特有的法律之一。
青山市在很多法條上,都保留了殘酷、血腥的一面。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條法律,在某種程度上做到了阻止仇恨進一步蔓延,讓仇恨被局限在很小的範圍内,不至于造成社會動蕩,或者發展成大規模械鬥。
林星抱着啤酒罐,喝了好幾口,才艱澀道:
“媽媽不讓我複仇,她死前,在衆人面前宣布,其實我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堵住了我為她血親複仇的路。她還要我發誓,永遠不去為她複仇,不把自己的人生搭進去。”
祁洛嗤之以鼻:
“軟弱的慈悲。換做是我,甯可在仇恨中燒成灰燼,也不想夾着尾巴,在虛假的安穩中度過餘生。”
林星沒說話,祁洛沉默下來,反思自己剛才說的話是不是過分了。
但他思來想去,覺得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那樣講。
沒有人能代替他人決定人生,即使那個人扮演着母親的角色。
想到這裡,祁洛又開始出神。
這個道理,連年紀輕輕的他都懂。
可為什麼林星的媽媽,連同自己的媽媽,卻都執迷不悟呢?
祁洛看着喝了酒,已經有些上臉的林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真的不是你媽媽親生的嗎?”
“我是她從垃圾桶裡撿來的。”
林星說這句話的時候很沮喪。
祁洛反而忍不住笑出了聲:
“騙小孩子的話,你還真信?”
林星幽幽擡眼看他:
“是真的。”
林星說,她其實還記得,初遇媽媽的那天。
那年她才四歲,趴在一個半空的垃圾桶裡,下巴擱在桶沿上,往外張望。
林星的媽媽,林音,就是那個時候從垃圾桶前經過的。
“媽媽!”
林星看到對方的瞬間就叫了出來。
林音停住腳步,扭頭尋找聲源,看到了縮在垃圾桶裡,小小一隻的林星。
“你在那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