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音問。
“我在等我的媽媽。”
“那你為什麼要叫我媽媽?”
“我聽說,别人家小孩子都是媽媽從垃圾桶裡撿回來的。所以我在垃圾桶裡,等我的媽媽來撿我。你是我的媽媽嗎?”
四歲的小女孩,渾身髒兮兮的,隻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衣服早已不合身,不知流浪了多久。
林音猶豫着走過去,彎下腰,看着被臭氣熏得有些迷糊的林星,眼神變得柔和,輕笑道:
“我可能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
“為什麼?”
“因為你看,我少了一個胳膊。”林音給她看自己空蕩蕩的右手袖管,“沒辦法抱你哦。不過如果你願意自己從垃圾桶裡爬出來的話,我就帶你回家,怎麼樣?”
小小的林星,立刻搖搖晃晃從垃圾桶裡翻出來,跑過來牽住了林音的僅剩的左手。
她擡頭,奶聲奶氣地說:
“媽媽,你看我有兩隻手,我可以抱你的。
“所以,媽媽隻有一隻手也沒有關系。”
……
林星邊喝酒,邊絮絮叨叨講了很多和媽媽之間的事情。
但到最後,她也沒說,媽媽到底是怎麼死的。
祁洛也貼心地沒有追問。
他想,他早晚會查到的。
她不願意說,他也不會逼她。
到後來,林星喝得有些醉了,稀裡糊塗地胡亂喊着媽媽,祁洛摟着她,窩在爐桌裡,耐心地哄着。
他發現林星喝醉之後比清醒時更軟,隻會迷迷糊糊地說胡話,還都是很可愛的胡話。
她一會說進貨的時候趁雞蛋降價,多買了一闆,結果被人撞了一下,碎了兩闆,氣死了,嗚嗚咽咽地哭,一會說簡洛你長得真好看,我都不敢看你,别的女孩子怎麼敢看的,你把臉遮起來,不許給她們看,一會兒又吵着要吃好吃的,一個接一個地報菜名,給自己報饞了,硬要吃鐵鍋炖大鵝。
祁洛沒喝多少,看着微醺的林星,卻覺得自己也要醉了。
她怎麼能這麼可愛。
以後是不是得想辦法多灌她點酒。
下次找什麼借口呢……
他邊思考着,邊抱着人哄,林星卻手腳并用地蹬他,軟綿綿的沒什麼力道:
“熱……”
她額頭和鼻尖都發了一層細密的汗。
喝的酒這個時候開始發散了。
祁洛看她怎麼都不願意讓自己抱,氣笑了,長臂一伸,拔了爐桌的插頭。
不過三分鐘,熱度褪去,寒冷侵襲。
林星開始主動往他懷裡鑽,盡可能大面積地貼着他,哼哼唧唧的。
祁洛把她抱上床,被子一卷,一起滾了進去。
月色下,林星泛着紅暈的睡顔安穩恬靜,祁洛看着她,卻覺得異樣。
明明每晚都抱着她入睡,可還是覺得不滿足。
想要……想要吃掉。
他趁人醉着,放肆地用視線和手指描摹女孩的五官輪廓。
修長溫暖的手指,緩緩劃過眉尖,眼角,臉頰,最後流連于她櫻粉唇瓣。
幹淨的,柔軟的,沁着橙花香氣的。
獨占欲與陰暗面不可遏制地滋長,他手下不覺用力,看到肉感的唇瓣微微下陷,眼眸幽暗,許久,才把手指移開。
“星星……”他在無人知曉處低語,“快到十八歲吧……”
……
“林星!”
祁洛渾身冷汗津津地從噩夢中醒來。
這裡不是他熟悉的房間。
沒有爐桌,沒有林星,也沒有青山市溫柔的月光。
是在那座療養院。
“少爺!怎麼了?”陸覺聽到動靜,從隔壁房間跑來,身上草草披着件外套,一隻袖子還沒套進去。
“多久了……”他大腦刺痛,短時間内接收了太多信息,導緻他有些暈眩,“從我來這裡到現在,過了多久了?”
陸覺小心翼翼道:
“快……半個月了。準确地說,是十四天零八個小時。”
“……”祁洛捂住額頭,隐隐透出煩躁,“這麼久了,我還是隻能想起一點。”
但隻是這麼微不足道的一點,也足以叫他驚訝。
放在半年前,他壓根不信自己能對一個人依賴到這種程度——對,他毫無疑問地确信,過去的祁洛,是依賴着林星的。
同樣的,放在半年前,他根本不信自己能放下身段去哄人。
哄人?笑話!
這世上的人,哪個他放在眼裡過?
祁洛捂着腦袋,讓亂哄哄的思緒自己跑了一會兒,一擡頭,看到陸覺還站在那裡,等他吩咐。
他随口問了句:
“林星那邊怎麼樣了?”
這是他入院以來,第一次問關于林星的消息。
陸覺的表情立刻變得謹慎起來。
祁洛眯眼,甚至還什麼都沒有說,陸覺就非常自覺地把私家偵探發來的東西全都轉給了祁洛。
那是一個非常大、非常詳細的圖包,裡面有林星和萊茵在一起時的所有照片。
其中比較重要的幾張,被私家偵探标紅放在了開頭。
祁洛看到其中一張時,手指倏地一顫,随即攥緊成拳,遽然起身:
“走。”
陸覺愣了一下:
“啊?不治了嗎?還沒完全想起來呢。”
通過這些天的進展緩慢的治療,祁洛都隻能想起幾個有限的片段,更糟糕的是,所謂的逆治療,其實隻停留于理論階段,根本還沒有發展到臨床的地步。
換句話說,一些記憶,他可能永遠都想不起來了。
面對陸覺的擔憂,祁洛眉眼壓着暴戾,那是少年時期的祁洛偶爾會不自覺流露出的神态:
“不治了!”
再治下去,老婆都要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