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她被我吓到了。
她在狹窄的對話空間裡穿過尴尬來直視我,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不讓我猜出她的心思。
我看到她發燙的耳朵。
好像着火的土星。幹枯土質生憑空出火焰山,塵埃被擠壓進她雙眼的薄霧中,她肯定能感覺到我也在發燙,她在被我炙烤,需要跳入冰川裡才能降溫。
我不想讓剛脫水的魚太快死掉。
“可能是你覺得太無聊的生活需要有點….”我在腦内尋找精準的詞語,随後在她耳旁打了個響指,“聲音。”
聲響可以打斷思緒的。
“并沒有。”傅之揚回過神,她用搖頭來否定我通俗易懂的答案,“我沒有這樣想過。”
我點點頭,“就當我判斷失誤了。”
為了避免在這個問題上反複糾纏,我轉移了話題,“你會處理海鮮吧,我需要你的幫忙。”
“會,你買了什麼?”
“隊裡發的海灣貝和冰鲅魚。”
“你做?”傅之揚疑問道:“你看起來….不太會做魚。”
我被她逗笑了,“什麼叫不太會做魚。”
她撇嘴道:“感覺你長了一張隻會指揮别人做魚的臉。”
“我當你這是褒義。”我朝她招手,很自然的将人領進家門,指着廚房裡的冰箱,“魚在冷凍,海灣貝在保鮮,剩下交給你了。”
傅之揚沒想到我讓她來吃飯是奴役她幹活,訝異道:“那你呢?”
“指揮你做啊。”
我擺手讓她快去,看着她一瘸一拐朝冰箱走去,這才轉身跑去門口,我蹲在地上,用濕巾将行李滾輪上的灰塵擦幹,随後推到房間門口,敲敲門,“房間浴室有洗漱用品,您要是累了先洗澡睡覺,晚飯好了我來敲門。”
“謝謝。”
我轉身往玄關走去,拉開抽屜拿出表哥送我的春聯和窗花,她知道我不會準備這些。
我拿着窗花往窗戶旁走,正好通過玻璃看到傅之揚,她站在油煙機前挺着脖子研究開關。
“你開火它會自動打開。”
“哦,好。”
傅之揚用手擰動煤氣竈,聽着油煙機響動,目光有些脫節地望向貼窗花的我。我在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她的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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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之揚的膝關節因為減壓病的關系無法做大幅度曲張,關節裡的小氣泡會堵塞皮下組織,或者在肌肉之間存儲,隻要行動就會擠壓着骨縫跟着疼。
但她還是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問我郝女士有什麼忌口,我想吃什麼口味的魚。
我不忍她站立太久,起身往廚房走,“還是我來做吧。”
“不信我?”
“倒也不是。”
我推開廚房玻璃門,看着她已經處理好的備菜,剖開的魚腹幹淨的躺在盤子裡,甚至連蔥姜蒜都細緻陳列。
我知道她本質是這樣的人。
“怕你站久了不容易康複,我還沒心狠手辣到想把你弄瘸。”我指着她身上穿着的圍裙,示意她脫下來給我。
傅之揚雙手在背後摸索着,解了半天也沒解開圍裙。
我想幫她,于是走到背後伸手。她也安靜的垂下了手,任憑我去處置身後的複雜繩結。
現在晚上七點五十新聞聯播剛剛結束,我按照平常的習慣在它片尾曲響動時就擱置了靜音,所以此刻是無聲的場景,沒有躁動,沒有雜聲,我們像表演默片的演員,在确認對手戲的存在。
我把解下的圍裙套在自己身上,為這個長鏡頭喊了一聲cut。
“去沙發坐着看電視吧。”
傅之揚點頭往門外走,她走出去又回頭問我,“我想喝水。”
“涼的,熱的?”
“都行。”
我指向客廳的茶幾,“冰箱裡有涼的,直飲機多少度自己調整。”
她悶聲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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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做好了,我去敲郝女士的門,但她沒有回應像是熟睡了。我不想吵醒她但還是推門走進房間。
我站在角落輕聲細語,“您還想吃飯嗎?”
郝女士睡眠淺,聽到我說話眯開眼睛,臉上似乎帶着笑容,但也不是很多,“你們吃吧,我有點累。”
“那等下餓了喊我,我幫你煮水餃。”
“好。”
我安靜的退出去将門關嚴,轉身看到在餐桌旁正襟危坐的傅之揚,她沒看到郝女士出來,面色有些疑惑。
等我走過去坐下,她悄聲的問,“阿姨呢?不出來吃了?”
“睡了。”我也小聲的回。
“這可是年夜飯。”
我笑她竟也會這樣質問我,明明我喊她來吃飯時,她對團聚這件事還有所鄙夷。
“你不是也随便過過嘛。”
“可她大老遠來了在房間裡睡覺….”傅之揚難為情的指指自己,“阿姨不是因為我在所以不想出來吃飯吧。”
我搖搖頭,“别多想,她就是累了。”
傅之揚伸手在餐桌上掃了一圈,頹聲道:“那這桌子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