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布鞋的腳才跨出門檻一半,身子就被大力撞了一下,見是老三奪門而出,大嫂罵了一句。
那喜樂聲音有些響亮,大嫂穿過庭院推開門想看看是誰家陣仗如此之大,卻隻看到了空無一人的道路。
“奇了怪了,這麼快進門了。”大嫂念叨着把門閘一拉,一轉身便又見到老三疾走着過來,看上去很着急。
“大嫂,庫房中的樂器除了模型,别的能出聲兒的你有留下嗎?”
“你什麼意思?懷疑我還藏了幾件?”大嫂聲音變得有些尖銳。
老三的神色不明,但聽聲音并沒有受到大嫂質問的影響,隻是淡淡道:
“方才那奏樂聲像是從後院傳來的。”
大嫂:“老三,我們這兒街坊鄰居多,沒準是後面那戶結婚。”
大嫂話頭一轉,盯着老三道:“你今日怎麼如此敏感,不過就是賣掉老頭子的那些廢銅爛鐵,這些玩意兒也就他在的時候自己消遣消遣,我們家可沒人喜歡這東西。”
“人都走了,還想要這些不——”大嫂話音還未落,身後的靈堂傳來一聲輕響,像是釘子落地的聲音。
老三神色一變,“别說了。”
大嫂臉上稍微僵了一瞬,竟是沒有說回去。
二人均是朝着廳堂的方向轉身,止住了接下去說的話。
隔壁的喜樂依舊,甚至聲音還愈發響亮了。
不知不覺間天色完全暗了下來,黑暗籠罩的整個宅院隻有堂内的四盞蠟燭閃着微光。
今日出門采購的白布和紙錢放在門邊,被風一吹發出簌簌的聲響。
兩人站在原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動不動屏氣凝神聽着屋内的動靜。
方才那陣風過之後,庭院内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并無它音。
“風吹掉的吧。”大嫂補了一句。
聲音聽上去有些發澀。
老三也像是松了一口氣,挺了挺有些佝偻的脊背輕舒一口氣,二人依舊是回到堂内檢查了一下棺材四周。
棺材闆蓋得緊緊的,上面的釘子也一顆不少。
二人送松了最後一口氣。
像是要掩蓋自己的心虛一般,大嫂往門前啐了一口罵道:“什麼東西,裝神弄鬼的。”
老三看了大嫂一眼,沒說話,隻是轉身邁出堂内的門檻。
燭光搖曳似鬼火,大嫂見身旁倏忽沒了人影,便轉頭看去。
“老三你去哪兒?”
老三頭也不回道:“可以休息了。”
大嫂見堂内無人,隔壁的喜樂已然停止,太安靜了。
“二弟妹也太不仔細了,怪吓人。”
大嫂邊說邊小步快走着出去,回到房内重新點上蠟燭。
這房間是自己同二弟妹來時長住之處,經常有人打掃,因而十分幹淨。
大嫂簡單的洗漱了一下,點上安神香,躺在屋内的榻上舒适的閉上眼睛。
早些睡吧,這兩天有的忙活了。
不知睡了多久,榻上的人突然被一陣刺耳的樂音吵醒。
像是一個一個音蹦出來串聯而成的樂曲,聽上去有些僵硬。
大嫂在床上翻了個身,微微睜眼看了看窗外,月光直直地照射進來,她嘟囔着抱怨道:“哪兒來的聲音,吵死了。”
半睡半醒地合上窗戶,大嫂準備繼續躺下休息。
這動靜不對!?
大嫂生生止住了往下躺的架勢,原本微睜的眼睛也被自己強行撐開了些。
半坐在床榻上,大嫂直接的這聲音越來越響了,像是在自己耳邊炸開,尖銳的聲音像是直沖自己的天靈蓋。
頭一陣劇烈的疼痛,大嫂趕忙披了一件衣袍下床,推開門便朝着老三的房間走去,卻在半路上撞上了同樣衣衫不整,面色倉皇的老三。
“你聽到了嗎?”
“大嫂你聽見了嗎?”
兩人異口同聲問道,對視間大嫂在老三眼中看到的不是同自己一樣的驚訝,而是驚懼。
樂音不斷撞擊到二人耳膜上,老三嘴中念念有詞道:“爹的棺材呢?棺材呢?”
大嫂拽住老三想要往廳堂方向沖去的手道:“這大半夜的去那兒幹什麼?我聽着像是隔壁的——”
老三一下子頓住,甩開大嫂的手道:“這是爹自己作的曲子,我不會聽錯不會聽錯。”
那曲調像是要應和老三的話一般,陡然奏響。
比方才稍微連貫了一些,不那麼一個音一個音往外蹦了。
又是天靈蓋被刺穿的感覺。
兩人齊齊捂住耳朵,想阻隔其間的聲音,卻于事無補。
銳利凄婉的哀樂如劍一般在腦海中炸開,老三拽過大嫂跑進堂前,見到了碩大的棺材,如前一天晚上檢查過一般,棺材蓋的緊緊的,四角的蠟燭閃爍。
與幾個時辰前并無二緻。
嗡嗡——
樂聲一直沒有停止,隻是這次明顯地出現在了二人後方,下意識的一轉頭。
二人均是被吓得腿一軟,往後一倒,被門檻絆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但二人均是感受不到屁股上的疼痛,因為眼前的景象讓他們過于害怕了。
“爹!”老三下意識叫道,眼神驚懼。
瞳孔倒影出一道身影。
是本該躺在棺材之中的高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