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持盈閉上眼靠着池邊,她穿着一件绯紅小衣,細細的紅帶系在頸後,襯得白玉似的肌膚更瓷白無瑕。
水波蕩漾下,風光若隐若現。
身後傳來腳步聲,卞持盈睜開眼回頭看去,似笑非笑:“怎麼?想通了?”
“想通了如何,想不通又如何?”彌深披着雪白中衣,行走間精壯的腰腹上是起起伏伏的線條。
他坐在池邊的藤椅上,看着池中的人自嘲:“我從來沒有選擇的機會,陛下也不會給我這樣的機會。”
“這是在使小性子?”
“陛下姑且可以這樣認為。”
卞持盈笑笑,她轉過身來,趴在池邊看他,語調漫不經心:“彌深,我想你早就明白,與我在一起你會有怎樣的前景。你知道這些,卻還是選擇和我在一起,你知道和我在一起你會被壓制,和我在一起你會有一些俗世的願景無法實現,這些你都知道的,但是你太貪心,明明知道,卻還是存着一份僥幸,僥幸會有如願以償的那一天,可如今,你的僥幸被我扼殺了,眼下,我給你選擇,門在那邊,你出了這門,你我便是清清白白的君臣,再無其他瓜葛,要如何選,全憑你自己。”
夜裡忽然飄起了雪,檐下的燈籠依舊搖搖晃晃。不多時,長廊下的長椅上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白,如撒鹽一般。
園子裡的枝桠上也逐漸被白覆蓋,慢慢的,這白堆積得愈發多了,壓得枝頭沉甸甸的。
不知是幾更,或許是拂曉。
柔弱的枝頭終于受不住這雪,“嘎吱”一聲,枝條連着雪一起掉在地上,雪越下越大,斷枝被這深深淺淺的雪覆蓋,再看不見一點。
溫泉房裡氤氲一片,白霧缭繞。
卞持盈趴在池邊,肩頸前胸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紅痕,她眸光迷離,雪白的臂膀軟綿綿搭在池子邊沿,身後不停有水浪打來,落在她臂膀之上,又緩緩滑落,沒入池中。
雪終于停了,天也快亮了。
溫泉水依舊熱着,卞持盈嗓子幹澀得厲害,被彌深對嘴喂下水後,終于滋潤了許多,隻是還不等她喘口氣,那水浪便又開始起起伏伏。
終于天明,卞持盈昏睡過去,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
溫泉房裡一片狼藉,是彌深親自收拾的。等收拾幹淨,他坐在昨晚那張藤椅上出神。
堂兄彌遠的話在腦海中不停浮現,仿佛帶着某種魔力一般,驅使着彌深去作為。
他轉頭看着溫泉房的門,神色複雜。
昨晚他沒有出這門,而是下了溫泉池。這也意味着,他臣服于元嘉帝,而非……
彌深閉眼深歎,繁複的想法在腦海裡碰撞攪弄,攪得他腦仁疼。
日光照射進屋子,彌深睜眼,眼中一片清明,他看着探進屋子的那抹陽光,忽然就想起那年春日,他興沖沖跨進門時,卞持盈沖他的那一抹笑。
如這抹光一樣,明媚青澀。
罷了。
他站了起來,撣撣衣衫,且行且歌吧。
卞持盈醒來時,渾身上下軟綿得厲害,午飯是彌深摟着她,親自伺候她吃下的。
“這次你胡鬧得厲害。”她擡手将他湊過來的臉推開,眼皮還有些腫:“下次再這樣,我就要生氣了。”
她知道他有脾氣,所以特意縱着他,但隻此一回,若再來兩回,她怕是要散架了。
“是是是。”彌深親了親她嘴角,笑得寵溺:“臣再也不敢了。”
見她眼下仍有黛色,他有些心疼道:“陛下再睡一會兒吧,離下午啟程回宮還早。”
卞持盈:“我再睡一個時辰,你記得叫我起來。”
彌深伺候着她睡下後沒有離開,而是靜悄悄坐在榻邊,凝視着她面容,眼底晦暗翻湧。
不知過了多久,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離去了。
窗外陽光明媚,照得窗紗亮閃閃的,屋子裡也是一片亮堂。
卞持盈不知何時睜開了眼,她盯着上方帳額,面上無甚表情,直到眼皮愈發沉重,她這才緩緩閉上眼,沉沉睡去。
臨回宮前,卞持盈都沒能等到來尋她的妃嫔。
上馬車前,四妃昭儀皆朝她行禮,恭敬非常。
卞持盈:“你們都想好了?此時若是提出,我亦應允,等上了這馬車,便沒有你們反悔的餘地了。”
賢妃林語嬛站了出來,她福了福身,聲音清脆溫和:“陛下待我們極好,仁厚寬和,恩澤均沾,我們都願意留在宮裡,閑暇時陪陛下解解悶說說話也是極好的。”
平心而論,不管是以前的皇後,還是現在的元嘉帝,卞持盈都不曾苛待過後宮的妃嫔,反而對她們照拂有加。
現在後宮隻有她們五人,元嘉帝對她們又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不定宮内的日子會逐漸熱鬧起來,在宮裡她們身份尊貴,被人前呼後擁地伺候着,除了陛下公主,沒有長輩壓着,也沒有莫名其妙的親戚和閑言碎語,這哪裡不比宮外好?
所以她們沒有猶豫多久便決定留下。
卞持盈颔首,陽光照耀在她眉眼上,琥珀似的眸珠染着笑:“想好了就行,回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