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悠悠回到東園後,夜已經深了。
檐下的燈籠散發着溫潤的光,偶爾随着風輕輕搖晃,底下的穗子也晃來晃去。
卞持盈坐在鏡前,看着鏡中的自己出神。
遲月站在她身後,正替她卸着發飾。
一陣風從窗縫裡擠了進來,燭火搖曳間,寒意襲人。
“我讓彌深給你們也安排了溫泉。”卞持盈看着鏡中的遲月,溫和道:“一會子也去泡一泡吧,祛一祛寒,今晚熬得厲害,明日睡個懶覺,畢竟後邊兒還有的忙,這是最後松散的日子了。”
遲月笑着哎了一聲:“多謝陛下。”
盥洗後,卞持盈換了一身藕荷衣衫,披着袍子去了溫泉房。
從兩屋連接的長廊走過時,卞持盈冒着寒風看向外邊兒——無邊黑暗,寂靜無聲。
她垂眸踏進溫泉房的那一瞬,暖意席卷了她全身,她一下子放下了瑟縮的肩膀,整個人舒展許多。
一雙手伸來,替她褪下外袍。
彌深轉身将袍子挂在木施上,回身看她:“我準備了一壺酒,吃一盅?”
卞持盈剛好也想喝兩杯,于是點點頭,應允了。
月白風清,夜靜更闌。
卞持盈靜靜地看着爐子,也不知是在想什麼。
彌深正聚精會神地煮着酒,不消片刻,滿室酒香。
“陛下當初為什麼會選擇我?”彌深斟滿一杯酒遞去,看着她的眼睛問:“很是突然,不知緣故。”
卞持盈接過酒杯送去唇邊,須臾,她放下酒杯支着腦袋:“是問我為什麼選擇你,還是問我為什麼選擇彌家?”
“這不一樣嗎?”
“自然不一樣。”
卞持盈看着杯中酒,唇邊笑意清淺:“你與彌家,于我而言,是兩碼事。”
彌深:“我是彌家人,身後是彌家,如何不一樣?”
卞持盈沒說話,隻是兀自看着小幾上的爐子酒壺。
彌深于她而言,的确不是普通的竹馬,年幼時,他幾乎包攬了她所有的少女心事,譬如和晏端的小争執,又或者是不滿崔珞珠的種種安排等等。
即便他身後沒有彌家,于她而言,也是不一樣的。
想到這裡,她開了口:“倘使你不姓彌,我也會選擇你。”
彌深心下一動,他起身來走到她身側坐下:“那我還是姓彌吧,這樣就能幫到陛下了。”
卞持盈轉頭看他:“就這樣和我在一起,沒名沒分,會不會介意?”
彌深搖頭輕笑:“早年,我最大的心願便是陛下能多看看我,于是我奮起直追,終于入了大理寺,也終于教陛下看見了我。如今能與陛下這樣相守相伴,對我而言,已經是莫大的榮幸。”
他說完這段話,神色忽然變得有些猶豫,唇角微動。
卞持盈挑眉:“還有什麼話想說?”
彌深語氣有些忐忑:“……我與陛下,能不能有一個孩子?”
他急切補充:“陛下放心,絕不會影響皇太女的地位,也不會與她争這天下,我會養在彌家,給他編造一個身份,不會教他知道真相。”
“彌深。”卞持盈平鋪直叙:“我不允許有任何人威脅到寶淳,一丁點風險也不行,我這一生,隻會有寶淳這一個孩子,倘若有意外發生,倘若我懷孕了——”
她看着彌深的眼,毫不留情:“我會流掉這個孩子,并且,和你一刀兩斷。”
“所以你。”她端起杯子喝了兩口酒:“在房事上慎重一點,做的準備足一點,我不希望看到意外發生,也不想和你一刀兩斷,但事情一旦發生,我就不得不做出決定,避免更多意外産生。”
彌深垂眸,長長的睫毛蓋住了他的眼眸,他不說話,隻是臉有些白。
卞持盈沒有催促,隻是品着舌尖酒,優哉遊哉。
“陛下……”彌深輕聲呢喃:“陛下還真是狠心。”
卞持盈:“怎麼?怨我嗎?”
“我若怨陛下,陛下會如何?”
“不如何。”卞持盈放下杯子起身來:“我意已決。”
她走向溫泉房間,背影翩跹,裙擺逶迤。
彌深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有漩渦逐起。
——
溫暖柔軟的水包裹着身子,很是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