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色越來越蒼白了,眉尖緊蹙,似乎有些不适。
卞持盈不明白她的話:“你到底想說什麼?”
“殿下!”龔娴突然站了起來,她眸光深深,看着皇後:“國公府夫人從沒說過那樣的話!”
說完這話,她悶哼一聲,身子搖搖欲墜。
卞持盈冷冷看着她,一言不發。
龔娴雪白着臉:“我……言盡于此……”
她欲扭身離去。
卞持盈擱下杯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準你走了嗎?來人!”
遲月和朝玉立馬出現,将龔娴堵在門口。
龔娴勉強回身,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她扶着門框,看着皇後:“殿下,若你相信我剛剛的話……便要相信我未能說出口的話,至于此刻,我不能說太多。”
卞持盈目光沉沉看着她,少頃,才沉聲開口:“送龔娘子出宮。”
龔娴走後,卞持盈垂眸看着案上的茶水,忽然目光一滞。
她往案下看,看見了腰間的香囊。
那香囊布料上乘,繡工卻平平無奇,甚至針腳還有些淩亂。
這是崔珞珠親手做了送給她的。
崔夫人不擅女工,做出來的香囊都有些拿不出手。
為了做這個香囊,她十指尖尖不知道被戳破多少次。
那夜假山前,崔夫人尖銳嫌惡的話語還在腦海中浮現,卞持盈呼吸有些不暢。
可龔娴說,崔夫人從未說過那樣的話。
這又是什麼道理?難不成她那日聽見的話,是鬼說的?
卞持盈有些想笑,她牽了牽唇角。
在目光觸及香囊時,她忍了片刻,閉眼吩咐:“明日國公府來人,不必再攔。”
第二日,國公府的确來人了,不過這回不是崔珞珠,而是卞允康和卞知盈。
午前不怎麼熱,隻是太陽有些曬人。
卞持盈坐在前院兒樹下,對面是卞允康,旁邊站着卞知盈。
父女三人相對無言,竟無人開口說話。
卞知盈眸光微動,她有些受不住這窒息的沉默。
直到她看見卞允康兩鬓微微霜白,鼻子一酸,沖動之下便怒目質問:“長姐為什麼不肯見我們?這半月來,我們每日都進宮來,可你總是讓人将我們攔在門口!”
“知盈!”卞允康沉臉呵斥:“不許對殿下無禮!”
卞知盈想起家中的崔珞珠,眼淚滾滾落下:“她是我親姐姐!不是什麼殿下!”
她紅着眼瞪着卞持盈,咬牙切齒:“你心裡到底有沒有這個家?你心裡還有沒有父親母親,還有沒有我們!我看你是當皇後當上瘾了,眼裡早沒了我們!索性一刀兩斷算了!”
“混賬!”卞允康拍桌而起,怒不可遏,他側過身,揚手一巴掌打了下去:“誰教你這麼說話的!”
卞知盈捂着臉,眼淚奪眶而出,她扭過頭,恨恨地瞪着皇後,聲音哽咽:“娘擔心你有什麼大礙,這半月都吃不下飯,也睡不好覺,日日做噩夢。她求天求地求菩薩,想見你一面都不能……她隻是想見你一面,看看你究竟好不好,可你……你卻狠心至此,不給緣由便将我們拒之門外,這昭陽殿,旁人能進,我們卞家的人卻進不得是嗎?罷了,你當你的皇後,我隻當沒有你這個姐姐。”
她捂着臉跑遠了,宮人連忙跟了上去。
卞知盈跑到一處荷池,坐在池邊,捂着臉嗚嗚嗚地哭着。
“小姨母?”身邊不知何時多了個小團子,正歪着頭,一臉好奇地盯着她。
卞知盈擦了擦淚,擡頭瞪她,哼了一聲,扭過身去,不睬她。
寶淳嘟着嘴,連忙蹬蹬蹬跑過去,彎下腰,手扶着膝蓋,撅着屁股去尋她的臉:“為什麼不理寶淳?”
卞知盈紅着眼,惡聲惡氣地兇她:“離我遠點!”
寶淳吓得縮了縮脖子,擠出層層疊疊的雙下巴,她搖搖頭,斬釘截鐵地拒絕:“不要。”
卞知盈又扭向另一側,垂着頭掐着自己的手,哭得很傷心,眼淚一串串往下掉,砸在虎口處。
突然,一張奶白圓潤的臉湊到眼前,近到彼此呼吸可聞,吓得她差點仰身摔進池子裡。
卞知盈下意識就想罵人,無奈女童頭頂的小啾啾翹得高高的,差點戳到她的眼睛,她側過臉,梗長了脖子,連哭都忘了,一副嫌棄模樣。
寶淳抱着她的腰,仰着頭看她,故作老練卻依舊奶聲奶氣地安慰道:“小姨母不要難過了,寶淳帶你去放風筝,還可以去摘花畫畫!對了!寶淳帶你去撲蝶玩!”
卞知盈冷笑,幼稚!
樹蔭底下,石桌香茶。
卞持盈望向院裡,滿園鮮妍嬌嫩,她心中卻是一潭死水。
她不說話,卞允康便也不說話。
卞允康性子沉穩,内斂寡言,心思深,很多事都悶在心裡不與人言。
雖作為父親,但他因不善言辭,與家中子女不甚親近。
“我沒什麼大礙。”卞持盈終于開口:“家中不必記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