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而上,白檀欲在上遊尋得蛛絲馬迹。
河道逐漸收窄,兩岸灘塗見闊,偶有幾簇抽芽的鹽荒菜,未見人迹。面前是奔流的河水,背後的雜亂的灌木林,少女蹲在岸邊閉目凝神,或許能從附近躁動的流風中覓得些許信息。
不知從自何日起,春雷陣陣不絕于耳。
一道驚雷吓得白檀猛一哆嗦,她擡眼望天。陰灰天幕上沒有閃電,也不見雨簾。空中随風飄着些看不清的、細如絨毛的雨絲,清清淺淺地濡濕她的長發與面頰。
她試圖拍掉衣料與發間的雨水,卻怎麼也拍不幹,徒留一身黏膩叫她心生煩悶。
驚聞耳後響起一道尖鳴——是利器破風而出!
白檀猛一轉身,卻為時已晚。
弩箭直插胸口,纖瘦的身軀被大力拽扯到空中,眼看着就要墜河。少女眸光一閃,及時喚出口訣。
「鎮北噬神,借風禦力,避!」
河面上濕漉的閑散流風,頓時如被捆綁般擰成一股強勁風繩,将白檀卷起當即推回岸上。她蹲在潮濕的灘塗中,以灌木為掩緩緩移動試圖找到偷襲者所在。
胸口的箭矢紮得挺深,想必那人距此不遠。
「小白,先回去療傷。」铛铛如是說。
「回去?我連是誰傷的我都沒看到,回去找誰報仇?!」白檀面色發白,額心隐隐出汗,雙眼卻極銳利地盯着前方。
耳邊除了水流聲,再無其他。
白檀捂着胸口一語不發,耐心地伏地靜候,一如當年以白玉貓身獵捕鳥獸般蓄勢待發。
終于,等到偷襲者放松警惕。
她即刻喚風卷石出擊,精準擊中不遠處樹幹後晃動的黑影!隻聽悶哼一聲,随後是重物倒地的聲響。
灘塗上留下少女深一腳淺一腳的印記,她緩緩穿過灌木林往那偷襲者所在靠近,卻詫異發現那樹後空空如也!
“不可能啊,明明打中了!”
她撐着樹幹繞樹一周,始終沒瞧見半點痕迹。方才墜地的重物憑空消失,仿佛輕風過境,無人曾至。
铛铛急道:「别找了,先回靈泉養傷要緊!」
此處距尋笑坊有近半時辰的腳程,以白檀如今傷勢,恐怕一個時辰都未必能趕到。屆時失血過多流落荒野,遭猛獸啃食不留全屍可怎麼好!
白檀靠着大樹坐下緩神,斷斷續續反問道:“現在知道急了?方才,方才弩箭偷襲我時,你在幹什麼呢?”
連她都能察覺的危險,铛铛不可能沒注意到。
唯一的解釋就是,它是故意的。
「這個嘛……」
铛铛猶豫着如何遣詞造句能更委婉。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坦白:「我就是想測測你如今的反應力。小白呀,雖說你天資聰穎,進步神速,但修煉者最忌諱的就是好吃懶做,三心二意。你可知若你肯勤學苦練,方才那箭勢必能躲過去。若你肯每天多修煉兩個時辰,方才禦風卷石的力道必能将那人打暈,也不至于讓他逃脫……」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反正結論就是:老祖宗在拿喵喵我的小命做測試。
怎麼的,還剩七條命就不值得珍惜嗎?每條小命都是孩子的命啊,怎麼能輕易拿一條出來測試?!萬一剛才那一箭正中心房抑或脖頸,一擊斃命可怎麼辦?
啊好生氣,真的好生氣!
铛铛:「别氣了~就是個弩箭,又不是厲害的術法。殺傷力一般般,我才不提醒的!」
見白檀扶着樹起身,偏不往下遊方向走,铛铛真急了,不禁動用神力将她往下遊推,卻聽她大叫道:“等等,先别推我!你看,那地上是什麼印子嗎?”
鮮嫩的草叢上有幾道無規則的壓痕,所壓之處泥濘不堪,像是刻意反複碾過,為了撇掉輪子上沾染的淤泥。
“這是……”白檀眯起眼,脫口而出道,“輪椅軋過的痕迹?!”
铛铛:「小心!」
弩箭再次襲來,白檀此番已有警覺,旋身避過襲擊後見一黑影在繁茂枝杈間一閃而過。窸窸窣窣的聲響轉瞬消失,那邊樹梢頃刻間歸于平靜,恍如從來無人掠過。
——好快的身法!
白檀喘着粗氣,盯着那偷襲者消失的方向。
那人行動迅捷,竟能在樹梢枝杈間如履平地,叫她不由想起澤蘭那飛檐走壁的絲滑身手。
胸口中箭處一經拉扯,鮮血汩汩溢出。白檀雙唇漸失血色,此刻追擊無異于送死,她猶豫片刻隻得先沿河道下行。
見她步履蹒跚,铛铛數落道:「适才若肯乖乖聽話,何至于撕扯傷口!哎你沿平整的小路走啊,幹嘛非要往灘塗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