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祝年正忙着把買來的拜祭用品,往自己的裡衣裡塞。
生怕它們被雨水打濕。
其實,也不能完全塞不進去,但就是硬塞。
正塞着,頭頂上出現了一把傘。
花祝年擡起頭一看,居然是那個後生。
後生的身後,是魯絨絨。
“你怎麼回事?不是讓你跟絨絨先回家嗎?”
魯絨絨不忍心衡羿遭受責罵,主動把責任攬了過來。
“花嬸兒,是我想跟着你的。我跟薛凡,不太熟。倆人就是一起回去,這路上也沒什麼話。”
花祝年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着魯絨絨。
她搶過衡羿手中的傘,自顧自地往前走着,也并不給他打。
魯絨絨默默地跟在衡羿身後,雨傘微微朝他那邊傾斜。
她覺得薛凡是個好人。
他無論是對巷子裡的大娘,還是對隔壁的花嬸兒,都是很好很體貼的。
女子最怕的就是,等自己年老時,色衰愛弛。
可是薛凡對這些老人都這樣好,等她到了這個歲數,應該待她也是一樣好。
心中對他的傾慕便又多了幾分。
花祝年懷裡踹着一大堆祭品,又踉踉跄跄地進了藥房。
進去後,還往回瞪了衡羿一眼。
“離遠點,别跟着我!”
衡羿和魯絨絨對視了一眼後,默默地站在外面等。
魯絨絨跟衡羿搭話道:“你覺得花嬸兒是去買什麼了?”
“不知道。”
“我猜,她應該是買跌打損傷藥去了。賀大叔總是發脾氣打她,每次下手都那麼重,我家都聽得到聲音。如果我是花嬸兒的話,晚上都不敢躺賀大叔身邊睡覺。”
這些年,花祝年挨的打,衡羿自然是看在眼裡的。
她身上有不少的傷,經常舊傷沒好,又添新傷。
賀平安總是打着愛她的幌子,無所不用其極地傷害她。
魯絨絨看了看衡羿,又對他問道:“我聽你管賀平安叫賀大叔,可是卻管花嬸兒叫花大娘,一般來講,叔不是跟嬸兒相配嗎?”
衡羿輕喃:“是嗎?”
“是呀。大伯才跟大娘是一對!薛凡,你一直喊的都是錯的。如果你喊她男人是賀大叔的話,那你應該跟我一樣,喊她花嬸兒。”
衡羿看着在藥店忙碌的花祝年,目光中是一股怎麼也化不開的悲傷。
“那大概是我喊錯了。”
“哈哈哈,你好好笑,這麼簡單的稱呼,怎麼會喊錯呢?怪不得我娘說你是個傻後生!”
他不自覺地也跟着笑了一下:“可能是,覺得他們并不相配吧。”
一直以來的稱呼,的确是他喊錯了。
當時并沒有意識到。
要麼他就喊賀大伯和花大娘,要麼就喊賀大叔和花大嬸兒。
可他偏偏,從一開始,喊的就是賀大叔、花大娘。
這雖說是他的無心之舉,但可能在他的潛意識裡,是将賀平安和花祝年分開來看的。
或許在所有人看來,他們已然綁定在了一起。
是名副其實的兩口子。
可是,他卻覺得,在這世間的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
他喊自己小信徒的稱呼,不該因為她是誰的妻子而改變。
魯絨絨聽完都愣住了。
她拽了拽衡羿的衣服:“薛凡,這話你可不能亂講。賀大叔是個很能幹架的人,早年間,街口的小亭子裡有人議論過,他們并不相配,後來,不僅議論的人起不了炕,就連小亭子也被賀大叔掀翻,推去了河裡。花嬸兒更慘,被賀大叔連着睡了好多天,當時,她都懷孕了,他也沒放過她。這還是開保胎藥的郎中說的。”
這些事,衡羿知道。
越是不配得到些什麼的人,越害怕别人說自己所得到的一切。
賀平安就是其中的典型人物。
他生怕花祝年不跟他過,所以一次次地證明,她這輩子就隻能在他身下,誰也救不了她。
讓她别亂生出一些逃跑的心思。
哪怕,她從未想過。
就連小亭子裡的那些人,他們所議論的一切,都不是從花祝年口中得來的。
花祝年在外面的時候,更不曾說過賀平安一句壞話。
花祝年買完藥出來,天空仍舊是陰沉沉的。
她憤憤地咒罵了幾句老天。
“還讓不讓老百姓過日子了?一天天的,下個沒完!你以為所有人都跟那些達官貴人一樣,沒事兒能倚窗聽雨什麼的?老是這麼下,地裡的菜和莊稼怎麼辦?藥材都曬不幹了。”
花祝年暴躁起來是很暴躁的,幾乎跟誰都敢幹一架。
衡羿被罵得心虛又委屈,默默地止住了眼淚,讓天空變得晴朗了一些。
魯絨絨看到天放晴後,開心地說道:“花嬸兒,老天爺都怕你诶。”
花祝年笑了笑:“趕巧了。我也就是随便罵罵,渾身被氣得難受。這個破世道,不罵天,又能罵誰呢?”
魯絨絨幫花祝年把傘收起來,幾個人閑适自在地往回走。
雨後的鄉間小路,有種格外清新的氣息。
衡羿本來是在強忍着難過,為了給小信徒撐起一片晴朗的天空,後來竟然真的被眼前的景色所治愈。
小牧童騎在又高又大的牛背上,慢悠悠地從他們身旁經過。
不遠處的煙囪上,有幾縷炊煙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