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懷疑地想着,沒有說話。
君逑的手順着江陵簡單紮起的發往下滑,把頭繩給取下來,頭發打了個圈,便散落到他的手中。他有心把它揉亂,去看看主人的反應,想了想又親手給他理順。
他盯着江陵的眼睛蹙着眉,似乎聽到了江陵的心聲:“你若不說,怎麼知道我不理解。”
“你再這樣,我真的會生氣的。”
君逑話說得認真。
江陵看着光下的他,卻完全想不到他生氣是什麼樣。他走神片刻,之所以回神還是因為君逑将手按在他的脖子上。
溫暖隔着發絲透到脖頸上。
已經到了這地步。回答顯然避無可避。
江陵的心情微妙地安定下來。他盯着君逑,猶豫了一會兒,道:“鳳臨炙此前找我聊天,說了些話。我不贊同他的觀點。”
君逑:“哦?具體是什麼事情呢?”
“你不知道嗎?”江陵定定地看君逑,“看來你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看我。”
君逑:“我在你心中是什麼形象。”
江陵不置可否,他後退一步,往樹蔭裡躲去,君逑也緊跟着他,步入陰影。江陵側頭:“總之,是衛晞和鳳臨炙之間又發生了矛盾。鳳臨炙氣悶來找我纾解。他跟我說老是不知道衛晞在想什麼。”
“你呢?你知道衛晞姐在想什麼嗎?也許知道,但是肯定是不認同吧。鳳臨炙甚至還不知道,也不理解。”江陵歎了口氣,“就是因此,我始終認為他們之間無善果。”
江陵說完這句話,便回頭去看君逑的反應。
君逑見到他的目光,罕見地沉默片刻,明白江陵的言外之意:“……你也是這樣認為我和你。”
“對。在這件事上,我和衛晞姐秉持着同樣的态度吧。”江陵擔憂自己說不出口加之君逑步步緊逼,便一口氣說到底,“我們不是一路人。”
他頭一次将話說得清清楚楚,擲地有聲,回過頭看君逑的反應時,眼底還有一丁點兒歉疚。
君逑捕捉到這點情緒心下一沉:“我不能理解。”
樹葉的陰影落到江陵的眼睛裡,連他的情緒也帶上了陰霾:“可我說的是真心話。”
“你問了這麼多。隻有一件我現在可以坦然告訴你,我愛你。但是那又有什麼用呢?”
有什麼用?
君逑始終如一凝視着他,試圖探究他的想法,但在他探究江陵的同時,江陵也在看他。
江陵知曉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裡早已不是空蕩無物,可他越往近處看,仍越覺得那雙琥珀般的眼睛剔透明亮。
江陵下意識後退一步側首望向君逑的身後,又被君逑拉回與之對視:
遠處青山巍峨,近處學童朗朗書聲不斷。長生大道近在咫尺。
而他面前此人,曾經站在大道的頂端。
江陵在君逑的注視中恍神。
他的師尊太幹淨了,太純粹了。
很多時候他不敢這麼近看君逑的目光,可現在他不得不看他,不得不去說服他。
他覺得自己在面對一捧雪,雪漸漸融化在自己的手心裡,然後一滴一滴落下,落入蓬松的土壤,轉瞬被吞沒。
而君逑還在探究地看江陵,滿是疑惑不解和追尋:“為什麼沒有用?你在想什麼?說出口,告訴我。”
江陵抿唇。
若有人常年在山頂看世界,也亦如此渺小;若他站到山腳去看呢?
是否也會變成紅塵中的一粒?
他很難明說自己對君逑的愧疚。
他為他見到美景欣然,又為他見到的景色感到虧欠。
他明知自己情緒荒謬,卻仍覺得這是自己的惡果。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會這樣。
最終他在君逑的逼問下隻是簡單地搖頭否認:“不,也許,我隻是很擔心你。”
“天若有情天亦老。”
由愛生怖。
這是埋藏在江陵心底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