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陪在别栀身邊,看着她痛苦過後陷入沉睡,唇瓣被自己咬得出血。
别栀也是新體征人,她是一隻很漂亮的雪狐,她隻有毛茸茸的耳朵。一年前她還因為多了這對耳朵開心了一陣,說是等到自己身體好一些冬天去玩雪。
東臨那幾年很少下雪,距離别時竟上一次見到雪已經很久了。
那對被她很喜歡的耳朵帶給了她更多的痛苦,每月初一的折磨讓她苦不堪言,身體迅速衰敗,連帶着之前的傷病一并觸發,到現在也算是強弩之末了。
别栀躺在床上,發絲被冷汗浸濕貼在皮膚上。别時竟用溫水打濕了毛巾替她擦拭,陪在身邊等了很久。
很久很久以後,别栀重新睜開了眼睛。
清冷的月光替代了熾熱的日光,輪番地守着即将蘇醒的人。
“時崽。”
她的狀态差到了極緻,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别時竟輕輕應聲。
她沒說話,隻是看着這個和自己長得很像的孩子,笑了笑。
别時竟流着淚笑着看向她,做出了決定:“媽媽,如果很累的話,就睡吧。我答應你,我會好好生活的。”
别栀有些愣住,看着他滿臉的淚水連伸出手去替他擦拭的力氣都沒有,隻是從唇間艱難滾出幾個字。
“時崽,不要哭。”
她笑了笑:“謝謝你願意讓我離開。我是一個很不稱職的母親,或許在你的記憶裡面,隻會記得我所有的不堪,抱歉不能看着你到十八歲,你不必原諒我。”
别栀好像突然有了力氣,滿腔的話語促使她多了些生機,是因為對孩子的眷戀:“答應我,不要用那個藥好嗎。”
别時竟不懂母親為什麼現在還要提這個事情,到底是因為什麼讓她抗拒至此,但别栀就是别栀,從來不會錯。
“媽媽,我答應你。”
别栀笑了,強撐力氣逐漸散去,叮囑自己挂念的孩子:“媽媽從來都沒有離開你,每年夏季栀子花開,你聞到的、看到的都是我,那個時候你就知道,是媽媽回來看你了。”
“時崽,不要哭。”
别時竟的聲音抖得不像話,他艱難地滾了滾咽喉,用盡量平靜的語氣對她說:“媽媽,我永遠都不會怪你,你永遠都在我身邊。”
“别栀,再見。”
下個世界,不要再把自己弄受傷了。
别栀緩緩閉上眼,漸漸失了生氣。在最後一刻,她的臉上是挂着笑容的。
月光落在早已氧化的蘋果缺口上,在地面上投出濃重的暗影,無人在意。
别栀離開了,在她看到别時竟成年的前一年,在她還沒實現冬天看雪的那一天。
那一年冬天,東臨下了很大的雪,壓彎了枝頭,壓倒了巢穴。别時竟養在床邊的一盆栀子,反季節地開出了一朵花,清香漫溢,再也不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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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時竟的意識留在了那年冬天的大雪裡,等待逐漸被大雪掩埋,遲遲不肯動彈。
但夢終究是夢,六年前的夢,早就已經醒了。
他睜開眼,看到了和别栀最後一天一樣燦爛的日光,就好像,他的媽媽回來看他了,以她從未說到過的方式。
别時竟打了耳洞,把那枚耳釘扣上了耳朵,再也無法和自己分離開。
他敲響了於濯塵的門。
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現實中的人,所有的現實記憶和實實在在的局面盡數鋪在自己面前,将他再一次從夢境之中拉離。
夢醒了,他的生活還要繼續,這是他答應過自己母親的最後一件事。
要聽媽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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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濯塵打開門,看見門外站着的人,一時有些詫異。
“别時竟?”
後者嗯了一聲越過他直直走向門裡,留他一個人攥着門把手發愣。
於濯塵全程看着他,心裡不免有些疑惑。他很确定,看到别時竟的那一瞬間,後者眼裡的悲痛和迷茫濃烈至極,一眨眼的功夫被盡數按回,再次恢複了那個處事果斷的擢軒隊長。
别時竟在裡面喊他,“你站在門口幹什麼?”
於濯塵:“……”
哈喽?我在開門你有沒有看見?
對方皺眉:“你房間門上安了炸彈?拆炸彈這時間也夠了吧。”
於濯塵:“……”
他無語地關上門走到他跟前,就見對方支着下巴擡眼看他,突然笑了。
於濯塵下意識退後了兩步。
别時竟調了下眉,學着於濯塵慣有的懶散開口道:“讓我們談談,接下來該怎麼做吧。”
“你說呢?於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