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時竟夢到了别栀,在六年後的現在。
他對褚家的整個回憶,别栀占了大半,貫穿于生活的方方面面,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意識堕入深淵,六年來不願意去回想的一切都攤開在了自己眼前,一幕一幕開始上映。
這次的他擁有了超能力,帶着記憶去見到日思夜想的人。
咚咚——
輕輕的兩聲,喚醒了在床上沉眠的人。
門口一隻腦袋探出來,頭頂的耳朵抖了抖,似是在代替主人進行問候,以免驚吓到屋子裡面的人。
“媽媽?”
門外的人溫聲細語,唯恐驚醒還在休息的母親。
别栀緩了緩神,感覺自己恢複了些氣力才喚着門外的人:“時崽。”
說着就撐着床鋪要坐起來,又因為手腕無力,幾下落回原地。
别時竟斂了斂眉,沒再顧忌,快步走到床前攙扶着她,借一把力給對方得以順利靠坐起來。
“媽媽醒了多久了?”
十七歲的别時竟因為母親的身體格外懂事,他不會再往外面去,不會跟母親頂嘴,不會做一些讓母親不開心的事情,每一天做的最多的就是陪伴自己的母親。
如果今天母親能開心一點,那麼他就可以開心一整天。
十七歲的年紀,早早開始扛起了很多事。
彼時他還沒有六年後的冷漠和絕情,在母親身邊的他,擁有着一切溫情。
别栀精緻的臉十分蒼白,嘴唇顔色都淺淡不少,看着孩子的擔憂,搖搖頭笑道:“醒了有一會兒了。”
别時竟看了她一會兒沒發現什麼端倪,于是放下心來,走到窗前給她預告:“媽媽做好準備哦,今天的太陽很舒服!”
“好。”
陰雨連綿的天氣終究是過去了,台階上因為潮濕而生出的苔藓逐漸幹澀,在燦陽之下逐漸失去了生機。
别栀偏頭看向窗外,晴朗的天氣下視野變得格外好,“很美的太陽。”
别時竟拉過來一個闆凳坐在别栀床前,拿着刀給她削着一個蘋果。他的刀工很好,蘋果皮連着半天不斷,在他手上逐漸變長。
他垂着頭幹着手上的事情,說道:“等你身體再好一些,我帶你去曬日光。”
别栀定定地看向窗外,恰時一直飛鳥落在窗前,好奇地看了看屋子裡面的人,又覺沒趣,振翅一擡,奔向高空,消失在萬千世界。
很久很久,她都沒有回應他的話。
别時竟也不再問,這是雙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别栀的聲音有些疲倦,視線仍舊望着那隻消失的飛鳥:“時崽,就算隻有你一個人了,也要好好地生活,知道嗎。”
别時竟沒吭聲,繼續垂着頭鑽研手上的水果,聽見這話的時候刀刃一滾,斬斷了果皮也沒停住,直直滑向左手拇指,血液瞬間浸出來,暈染了一片果肉。
他不動聲色地按住傷口,削去沾上血液的果肉部分,接着斷掉的部分繼續,把剩下的果皮也盡數褪去。
收刀的時候,一滴水落在刀面上。别時竟傾了傾刀面,蘸落在上面的水滴順勢滑向垃圾桶,同流出的血液一起,隐入黑暗中,再無第二個人知曉。
他把完好的蘋果遞過去,面上帶着安慰的笑容,打趣道:“媽媽不要說這樣的話,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别栀看向遞到自己面前的蘋果,擡出在被子裡暖了很久的手搭在别時竟捏着蘋果的手背上。
上面那隻手顯然包裹不住下面的手,但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傳遞到後者上去。
别栀病了很久,營養逐漸棄她而去,手背上的筋骨逐漸凸顯,皮膚有些松弛,上面橫布着一個巨大的疤痕,延伸到她的手腕,一切的根源處。
手腕處的疤痕,更多的傷在心裡。
她接過蘋果放到鼻前輕嗅,頓了一下,歎了口氣:“把手給我看看。”說着對着蘋果咬下去,開始從外界吸收營養。
“不礙事。”别時竟安慰她道。
見她吃着蘋果才把左手拇指的傷口遞給她看,“看吧,已經快要愈合了。”
别栀空着的手捏過他的手遞到唇前,輕輕吻了一下,像是羽毛輕撫,帶着絲絲的癢意。
“要消毒。兩天之内看不見結痂,我就要生氣了。”
别時竟無奈地笑一聲:“好。”
吧嗒——咚!
沒吃完的蘋果滾落在地上,别時竟轉頭一看,瞬間慌了神。
“媽媽你冷靜一點!”
他的聲音帶着焦急,伸出手按住不斷顫動的别栀,輕輕地将她抱在懷裡,力道卻掙脫不開。
别栀完全沒有力氣,整個人像是去抽去了骨頭,連推開别時竟的力氣都沒有,眼睛通紅,帶着一些掙紮。
她的意識逐漸消沉,逐漸要認不清眼前的人,内心的痛苦大過于悲哀,一心隻想解脫。
别時竟松開她,抖着手去找放置的止痛藥,就要往她身體裡注射,卻被後者攔住。
她面前恢複了些意識,按住他的動作,反抗道:“不要給我注射這個東西,不要……”
别時竟一愣,最終還是放下了。